集市散记

集市散记
林梢客　　假期恰逢集日，征求文儿的意见后，欣然同往。正好有一双鞋子坏了，顺便带去修好。集市上人并不是很多，小时候那种摩肩擦踵挤得不亦乐乎的记忆，早已成为历史。其实，如果不是文儿正好在家，我也不会有多少赶集的兴趣，尽管它就在小区旁边，不过咫尺之距。现在，各种大的、小的、专营的、综合的商店、超市到处都是，更有每天的早市、夜市，生活用品随时随处可买，这种五天一轮的周期性集日，早已失去了从前的功能和魅力，盛况不再。文儿自幼没怎么赶过集，她对这个词的实质缺乏见识，所以觉得新鲜些。 　　集市上的商贩到底比平时多一些，而且有的东西，的确很少在早、夜市出现。即使有，品种也不如集市上多，又便宜。比如卖果树苗并各种花卉的，又比如古董摊，偏这两种最能吸引我驻足。或许是“十·一”小长假的关系，农历九月初六的集市上，这两种货摊上的内容尤其丰富。刚在果树花卉摊前蹲下，便被一位陌生大姐捉住，伸着一根手指要我帮她挑刺。她在挑选花卉时，一根花刺扎进了她中指的指头肚。文儿对这种事分外热心，“自告奋勇”地同我合作。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把那根嵌得很深“肉中刺”成功取出。大姐拿着买好的花乐滋滋地走了，我则继续我的挑选。所谓的果树不过是一些不起眼的根，有些已经是干巴巴的脱水状。不过，对应悬挂着的宣传图片却非常诱人，肥厚的绿叶间果实累累，饱满鲜艳，令人垂涎。我选了一株可以种在花盆里的葡萄树，其名俗艳中又透着一丝雅韵，叫做玫瑰香。是我比较喜欢的品种。摊主说，现在种上，来年就能吃到葡萄了。顿时让我对有可能尽享丰收喜悦的明年充满了期待。花都是常见的品种，吊兰、绿萝、滴水莲、富贵竹，这些在我家已经泛滥成灾。还有一些观花植物，海棠、茉莉、栀子、夜来香，并没有真正令我心动的。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摊主拿了一株像极了变异的小仙人掌，却美其名曰“千手观音”的“花”，送给我。百度才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姬珊瑚。这个倒更形象也更贴切些，还有名有姓的，蛮有趣。
　　古董摊上东西并不多，但品种却挺全，从瓷器、铜器、玉器、银器到各种徽章、书籍、连环画本，一应俱全。只是摊前冷冷清清，鲜有人驻足，更不用说问津者。我也只是个好奇的看客，但依然受到了摊主热情的接待。这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家，头发灰白，皱纹却不是很多。看他悠然安闲的样子，这古董摊也许并不是生计，而是老来的消遣。他眯眼笑着，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我的各种询问。我将目光从那几个器形较大的“古瓷”上移开，伸手翻看一些文革时期的历史遗物。老人顿时开启回忆模式，滔滔不绝地讲述起那段他亲身参与过的历史，并不时感叹着“你年轻不知道哦”“你们哪经历过这个”“那些年啊……”听老人讲古，感觉真好，恍然间仿佛时光倒流了许多年，自己真的还“年轻着呢”。记得小时候的村子里，也有一位博闻广知者，经常坐在巷口树下讲“古典”。他有极好的口才，讲起来绘声绘色，小孩子们趋之若鹜，团团围坐在他的身旁，目不转睛地托腮倾听着。那份认真专注，胜过在课堂上听老师“传道、授业、解惑”许多倍。眼前这位讲得眉飞色舞的老人让我不由联想起从前的情形，唇角浮起一痕浅笑。可惜，他真正的听众只有我一个。 　　意犹未尽地离开古董摊，正式开启“买买买”模式，许多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也开始灌入耳朵。有一个现烤现卖烧饼的夫妻档，早录好的“广告词”在录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应该是妻子的声音：“五香火烧，糖酥烧饼，先尝后买，杠好吃啦！”那慢吞吞没有任何起伏的浓重乡音，那原汁原味的老土话，还有那份未加任何雕饰的直白言词，令许多走过路过的人忍俊不禁，注目而笑。一个刚会说话的小幼儿奶声奶气地不停学她：“杠好吃啦！杠好吃啦！”更是让人不由莞尔。他的生意不错，总有几个人排队等着那“杠好吃”的烧饼新鲜出炉。夫妻俩忙得陀螺一样，脸上却满是喜色。 　　文儿听着卖水果的商贩不时吆喝着：“苹果3斤啦！桔子4斤啦！”不禁惊讶地说：“集上的东西咋这么便宜？”
　　“便宜吗？10块钱3斤、4斤，和平时去超市也差不了多少呀！”我有些奇怪她的反应。
　　“为什么一喊就是10块钱的？我还以为是1块钱呢。”
　　“因为现在1块钱根本买不了什么了呀！记得我们小时候，1块钱也是一笔巨款，能干好多事呢。那时的好多东西，都几分钱……”若不是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我也差点开启回忆模式，将我走过的“历史”大讲特讲一番了。 　　蔬菜区的入口处，集中着各种鲜活的肉禽和水产。文儿心软，见不得现场宰杀的血腥场面。她很小的时候，曾经闹着要我买下一只挂在架子上等待宰割的山羊。山羊哀叫着，眼泪汪汪，文儿看看它又看看我，也是眼泪汪汪。如今，她虽不再提此类要求，却绝不允许我当着她的面买食这类活物。她拉着我正想离开，却被一个小商贩叫住，让我们帮他写个收据。原来有个单位的采购员买了他10斤鲫鱼，索要收据回去报账，但是鲫鱼的“鲫”他写不来，只好求助刚好路过的我们。我痛快地提笔挥就，在人家的感谢声中笑着走开。 　　转了一圈回来，手上缀满了袋子。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了一堆，多是水果和各种美味零食。民以食为天，每个假期，我们也基本都是以吃为主题。
　　回到修鞋摊，来时放下的鞋子还没修好，只好坐下来继续等着。修鞋的小伙子是东北人，黑瘦矮小。可能是先天不足，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胳膊、腿细弱得像十来岁的孩子，脸却十分老相。他平时只在夜市上出现，只有集日才全天出摊。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至今未婚，一直依傍着大姐度日。大姐就在附近工作并居住。根据他的形象猜度，总以为他的大姐应该也有差不多的样貌。有一次去修鞋，恰巧他的姐姐、姐夫带着几岁大的外甥女出来散步，顺便看他。竟然是非常漂亮的一家人，形象、气质，包括衣饰的风格、品味，绝对都是人尖儿级别的。听他说来已有三十六七岁的姐姐，看上去比他年轻得多。姐夫不高，但剑眉星目，非常帅气。打扮得洋娃娃一般的外甥女揪着他的衣服爬到他的背上，一迭声地喊着“舅舅”。他的手脏，不能抱她，便只是扭头看着她，脸上笑花灿烂，眼里满是疼爱和纵容。姐姐将小外甥女从他背上拉下来，叫她不要打扰舅舅工作，姐夫则叮嘱他早点回去吃饭。然后，夫妻两个便牵着女儿的手离开了。一直以为他境况恓惶堪怜，没想到却也被暖暖的亲情包绕着，生活在一个这样温馨和美的家庭中。看得出，姐姐、姐夫对他的疼惜和关护是发自内心的，怪不得他一直那么自信而平和。看来，一个人活得幸福与否，表面印象真的很不可靠。 　　修鞋小伙很健谈，有一个闲散无事的老人经常来陪他聊天。但今天，那位老人匆匆来时，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昨天晚上，对面的广场上出了命案，死者就是附近那家酱菜超市的老板，听说被捅了二十几刀呢。现在那儿还有好大一团血迹，警察正在排查，不让靠近。这还真是骇人听闻哦！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们这治安一直不错的街区，怎么会有这样的恶性事件发生呢？因为都是熟悉的人，大家免不了一番唏嘘。但毕竟置身局外，那种灰沉的情绪就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过去了。可对于当事的家庭来说，却委实是塌天大祸呀！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活着的人，将何以为继？那种丧亲之痛，怕是终生难消了。 　　拿着修好的鞋子离开时，集市上的各种交易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来来去去的人也依然平静如常，并不会因为几步之遥的血案而有半点异色。但是走过那个就开在旁边的酱菜超市时，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同我一样想到，那个天天忙碌在店内的魁伟身影，那个口碑非常不错的酱菜铺老板，他再也看不到门前的这份热闹与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