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寻觅的春天

　　
　　对于我来说，春天的在与不在，已经没有区别，春天不再是桃红柳绿，莺歌燕舞，春天也不再是春光明媚，和风细雨，春天沦落为一个抽象的概念，春天是日历上的一连串阿拉伯数字，春天是“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几个孤单的节气。即便是富有文字之美和想象空间的节气，也不能唤醒我对春天的回忆。

　　春天，留给我们的是渐行渐远的背影。城市里是没有春天的，城市的天空是被高楼分割的狭小长条，那里只有热岛效应和楼群风，跑遍半个城区，你也找不到一个合适放风筝的场所。“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只存在于唐诗宋词里，存在于课本和纸面上。学生们的书包那么沉重，怎么有心情去户外玩耍呢？城市的土地是逐步硬化的地面，被水泥浇注，被花岗石铺设，这样的地面寸草不生，不能呼吸，也没有泥土的气息，更不会有生命。那些土树杂树，因为太低贱了，或者没有经济价值，而被鄙视、被连根拔掉，取代它们的是名贵的银杏和香樟，以及从深山老林搬运来的古树，古树离开了适宜它们生存的土壤，来的时候已经是伤痕累累，所以棵棵打着吊瓶，有干没叶。在城市里，我们再也看不见垂柳依依，看不见桃花落英，也无法体会满城风絮了。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是几何式的图案，棋盘式的道路，列兵式的树。这种机械文明的陈列和展示，其实是对我们心灵的戕害。

　　城市的情况如此，农村又如何呢？年轻人走了，留下一个老弱病残的农村，农村正在逐步空心化，边缘化。农村的小河是被废水污染的，池塘是被垃圾填埋的，六畜是被集中后用饲料催肥、用激素催熟的。炊烟是个被诗人反复歌咏的意象，因为随着柴灶的淘汰，炊烟已经灭绝了。现代经济社会中，所有的事物，包括人们的生活方式，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市场和金钱的考量，市场是个铁面独裁者，人们噤若寒蝉，甚至连自然界的春天也面目全非了。

　　离开了“牛背上的横笛、草原上的牧歌”，离开了“池塘里的白鹅，篱笆下的公鸡”，离开了那些自生自灭的花花草草，春天还能称之为春天吗？为了经济价值，我们砍光了杂树，哪怕树上还有筑巢的喜鹊；为了经济价值，我们给鱼下药给猪绝育，甚至不能容忍一只打鸣的公鸡。在我们的算盘上，所有的生命都要以经济价值来考虑。不划算的东西就必须被淘汰，被残忍地消灭。

　　可我们又是那么地欲壑难填，在用物质生活来满足自己的同时，还奢望足够丰富的精神世界。鱼与熊掌兼得的美好结果可能存在吗？自然已经被我们破坏，古老的风俗消失了，甚至春天也变得难以寻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今年的天气特别怪，冬天好象无比漫长，到了二月末，路上的行人还穿着厚厚的冬装，天空总是阴霾着，灰沉沉的，好象有抹不去的烦恼。在路口等绿灯的“骑士”们个个反穿着短大衣。若是几年前，早就春暖花开了，处处弥漫着草木萌芽的气息。然而今年啥都没有，只有坚硬的寒风一次次从遥远的西北吹来，吹硬了土地。我奇怪，这样的僵持究竟能持续到几时？二月，三月。三月末的某一天，温度计忽然跳到二十度，之前没有任何征兆，阳光炙烤着大地，无遮无拦。气候一下子跳进了夏天。春天，春天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