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果情缘

　　最早品尝过的水果，也就是老家后面老李子树上仅有的硕果，还有从“三房刘”偷回来的梨子的味道。被我当作水果替代品的东西倒是五花八门。有黄瓜、萝卜、生地瓜、酸菜心，山上的马奶子，酸吧浆，山刺玫等等。实在没什么吃的，生茄子也可以吃一根的。过过嘴瘾，聊胜于无。 　　但对于香瓜倒不陌生，而且每年都会有一次大惊喜。 　　有记忆以来，每到七月份地里的香瓜下来了，家里无论怎样拮据，父亲都会想方设法地拎着个破麻袋，到瓜地里给我们买回大半袋子鲜香瓜来，不是因为他自己馋，想吃，而是为了他这些嗷嗷待哺的孩子们。那可是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自然成熟的香瓜啊，真真的是又甜又面又起砂。恐怕下下几代人是没有机会吃到了。袋子放到地上我们就一窝蜂而上，各自拣选自己所喜欢吃的品种，面的，脆的、甜的，又甜又面的，我自然是喜欢后一种了。用水冲洗一下，然后用左手拿着，右手拇指在瓜的中间画一道线，再用手“啪”地一拍，香瓜立马一分为二，黄黄的瓜瓤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屋子里也立即芳香四溢。 　　那可真是一次各色香瓜构成的饕餮大宴，我们都可着自己的胃口卯劲地吃，也不管吃相如何，直到撑得再也咽不下为止。感觉这时候的自己，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圆圆滚滚的大香瓜，连路都不会走了，只能在地上像个圆球一样轱辘来轱辘去似的。有些懊恼有些后悔，有些担心自己的肚皮是否会爆炸。好在香瓜吃到肚子里就是水分，隔一会儿就消化了。接着我们再来第二轮的战斗。无论我们吃多少，父母都不会嫌弃，都不会责备，只是宠溺满足地挨个望着我们，偶尔自己也往嘴里送几口。这是作为吃货的我永远也难忘的一幕。不仅是因为香瓜好吃，更是因为父母之爱甜蜜又久远。 　　和香蕉遭遇是在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到大哥家度假。当时大嫂因难产去世，只大哥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生活。后来由于大哥忙于工作养家糊口疏于照顾，最小的侄女于九岁时患了败血症离开，剩下了大哥领着三个孩子度日，又当爹又当妈的。一次大哥患了上呼吸道感染，非常严重。我和一个邻居小伙子将他用推车送到了几里外的医院。 　　想着病中的大哥应该吃点儿水果什么的，我就走出去在医院外面的水果摊转悠。看到人们都围在一个果摊前，争相买一种小茄子状成串的、皮有些发黑的水果，感觉它应该是又便宜又好吃的东西，就也给大哥买了些拿回病房。怎知大哥吃了一个之后就说不喜欢，最后搁不住了，大哥就让我全部打扫了。感觉甜甜的，很好吃。后来才知道那东西是香蕉。再后来知道大哥也喜欢吃香蕉。我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那应该是大哥不舍得吃想要我吃，才说自己不喜欢吃的。而我因为花了大哥的钱，买的东西大哥却没有吃，而内疚了很长时间。 　　苹果应该是在大姐家开始与之交集，并且吃了有四年之多的。大姐家在我上大学的城市，每到周末我都会去大姐家，吃着大姐大姐夫给我做的好吃的，穿着大姐不舍得买而给我买的新衣服，拿着大姐给我准备的日用品，感受着大姐对我深深的姐妹之爱，且铭记终生。那时候吃的基本都是国光苹果，不太大，圆圆的，半红半黄的颜色，酸酸甜甜的味道。国光苹果是我最喜欢的品种，而对于现在满大街又大又漂亮的红富士苹果，我是从来不问津的。有时候亲友给买来，也是会搁放好久也没人吃的。我感觉国光苹果的味道，和生活的味道有些相似：酸酸甜甜。不是甜得起腻，也不是酸得倒牙。就连看影视剧我也是喜欢看酸酸甜甜的故事情节，不喜欢纯喜剧，也不喜欢苦情片。 　　说到酸酸甜甜，不由得就令我想起了上小学和中学的那些日子。家虽然离学校很远，但我却总也不喜欢带饭盒。一是嫌啰嗦，二是嫌寒酸。家里很少有吃饱饭的时候。带饭也只能是玉米面饼子，地瓜，土豆。虽然这三样一直是我今生之最爱，但我却是羞于在教室里打开饭盒，当着同学们的面吃这些东西的。所以我宁肯饿着肚子，即使是劳动到晚上七八点钟放学，也绝不带饭盒。然后再在星期天一天不闲嘴地补上肚子里的亏空。 　　这样，每到午饭时间，我就会躲出去。可也不能总在茅厕里呆着啊，于是我就去逛街，从西走到东，再从东走到西，一午间能走好几个来回。我兜里也不是分文不名，而是有三两毛钱。但也不够我买几次吃的，而且我要把它用到刀刃上。而我所谓的刀刃，就是盛夏时小街里所摆摊卖的海棠果，那时我们叫它沙果。它是从小到大我最爱的水果。如翡翠菠菜绿一样的颜色，圆圆的，吃起来酸中带有一丝丝的甜，是我印象中最纯正的水果味道。可我兜里的钱有数，一个夏天也就能买个一两次。而我又不想那么快，那么容易地就品尝到这美味，就像有些幸运只能得到一次，早用完了就再也没有念想了。 　　这样每年沙果下来，我都是手里攥着那三两角钱，在它们面前走过一次又一次，强忍着嘴里的口水。直到某一天欲望突破了防线，而再不买沙果就要卖光了时，才小心翼翼地拿出都快攥出水来的几角钱，买它十几枚沙果，放到书包和衣袋里，不时地掏出一个吃下。这是我自己对自己的奖赏和犒劳，买沙果的那天在我不啻于是一个节日。所以我吃得十分认真，悄悄地吃个几天。这是我的一个小秘密，藏在了肚子里几十年。直到现在，还会时常翻出来回味一番。 　　与桃子亲切握手，是在我大学毕业前一个暑期，班级组织去京城旅游。那个夏天据说是京城有史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被我好命地赶上了，热得我长了好多的痱子，汗水一浸煞是难受。也就是因为那次旅游，使我自此对旅游充满了恐惧，错过了班上许多次外出参观学习，实际上就是出游的机会。等到现在走不了了，才感到后悔和遗憾。 　　那天晚上，在房间里感觉闷热得实在受不了了，我就和阿严一道走出来散步。当时刚下过雨，外面很清爽。我俩路遇许多个卖桃的商贩，被那些又红又大熟透了，而且还出奇便宜的桃子，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就一人买了几个，找了一个凉爽干净的所在坐下吃起来。把皮剥去，里面的桃肉甜甜蜜蜜的，我俩开始大快朵颐，一口气把买的桃子都吃了，感觉有了一种深深的满足感，幸福感，就像美好的大学生活一样。以后再吃到的桃子，都是当地六七分熟就摘下运过来的，说甜不甜说酸倒是有点儿，这样就不能不令我想起那次和阿严一起吃的桃子，吃桃子的经历，和其中蕴藏的甜美的同学情谊，真是想忘都难。 　　邂逅桔子的时间要晚一些，那已经是我工作第二年的事情了。一个周末，我要回家看父母。走出校门口，我徘徊在那些水果摊子中间，正犹豫着要买些什么，突然一种从未见过的东西映入了我的眼帘。圆圆的又有些发扁，黄黄的，就像天空中偶尔会染着一圈黄晕的小太阳小月亮一样，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得了我的眼缘。一问摊主，说这是桔子，又甜又酸的，很好吃。一问价格，两元钱一斤，有些小贵。我不知道它是否是主席诗词中“橘子洲头”中的那种橘子，反正我就认准了它，并笃定父母也从来没有吃过它。我一口气拣了有五六斤的样子，称过付了钱，又买了父亲爱喝的油茶面，就站在路旁等顺风车：村里的大马车或妹夫开着的煤矿里的大卡车。可惜那天的运气很差，一直到眼擦黑了也没有等到，只好沮丧地走回宿舍，准备下个周末再回。 　　回到寝室，我禁不住桔子的诱惑，剥了一个，把桔子瓣放进嘴里，一股从未品尝过的酸甜清香溢满了齿舌，立刻就令我一见钟情，一尝衷心，就这样一辈子爱上了它，至死不渝。可桔子好吃，却没有苹果等好存放。只两三天的工夫屋子里就有了腐烂的味道。我打开兜子一看，大半的桔子都有了烂痕。看来父母是无口福吃到这批桔子了。也许这是上天念我一片孝心，犒赏我的也说不定。好在烂桔子不烂味，对胃肠也没有影响，能不能缩短生命，则不是我那时可能考虑到的问题。我从烂得多的开始吃，吃到最后就都成烂得多的了。五六斤的桔子都进了我的肚腹，吃得我是心满意足。 　　到了下个周末，我又买了一兜子桔子，顺利地搭车回了家。果然桔子得到了父母和小侄子们的喜爱，而且父亲自此就认准了吃桔子，一直到走，都是吃着我买的桔子和油茶面，穿着我额外花钱买的呢子大衣走的。我虽然没有贴身尽过孝，但也略微少了一些儿遗憾。 　　杜牧在《过华清宫》曾写到：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是写唐玄宗的妃子杨贵妃喜食荔枝,而高州所产荔枝,尤胜于蜀,所以每年飞骑传送荔枝，味未变，已至京师。,因此,许多差官累死、驿马倒毙于四川至长安的路上。而我对荔枝的认知，已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了。一个周末，我和先生一起逛街，路遇一个水果店。先生指着一种圆圆的，豆沙色的水果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先生说这就是荔枝啊。我问是杨贵妃喜欢吃的荔枝吗，他答是。这立刻就引起了我的兴趣，心想这东西不知道是何味道，连杨贵妃都那么爱吃。先生看出了我的疑问，就破天荒地买了二十元钱的荔枝来给我和孩子尝鲜。那可是他半个月的工资啊。 　　强忍着心里的冲动，我坚持走到家里才剥开一枚细细打量，胶原蛋白一般的果肉，内里还有一个大大的硬核。我小心翼翼地将果肉放到嘴里，说不上来很甜，也说不上来很好吃。想起了“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知道荔枝是真的必须得吃新鲜的。虽然先生买的荔枝不是那么好吃，但我也毕竟是“既看到了猪走，也吃到了猪肉”，更重要的是有先生的一片爱心在内，这情意可是深深厚厚不绝如缕的，将缠绕着我的一生一世。 　　还有山竹，我和它相识相知已经是两千零八年的时候了。那天在口腔医院镶牙，听其中一名女大夫说，午间休息和女儿出去逛街，买了二斤山竹。没听过山竹这东东，所以下次去水果店时，我特意寻到看看，知道它是紫色带绿裤圆圆的形状。一看价格我不禁咋舌，贵得离谱，也就放弃了买来尝尝的念头。 　　后来有一次我看到有卖特价的，五元多一斤，我就买了几个尝尝。紫色皮包裹着几个蒜瓣一样白色的果肉，酸酸甜甜的的果然很好吃。今生得以大批量地食用山竹，是我的小同事小姐妹阿红，因为求我办了一件小事，就给我买了一大堆的山竹送到家里。感情她也是知道，她吴姐是舍不得买这种当时还很贵之水果的。这又成了我生命中一个难忘的故事，一段忘不了的同事情，非亲生姐妹情。 　　每一种水果和我最初的相认，都是和各种情缘和情感联系在一起的。那些酸酸甜甜的味道，经过了这些情感的润色和浸泡，变得更加珍贵，更加味道芬芳清新，更加隽永绵长，入心入肺。如一条轻盈的丝线，将我缠缠裹裹。如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清澈小溪，欢快地环绕着我 ，令我的生活充满了幸福的味道，并将伴随着我走到人生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