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酒事五

　　我闲闲坐在桌边，一粒一粒地拈花生吃，这种桌餐向来不对我胃口，看着满桌锦绣，红绿黄白，丰盛异常，其实口味十分大众，甚至一盘素炒菜心还没有我端上桌的火候。不过这并不影响气氛，整个饭厅里喧哗得就似正有新娘出嫁，大家都提了酒瓶，拿了酒杯绕来绕去。 　　这是老乡聚会，我跟着木华来参加，一进酒店就被分开，男人坐左边，女人坐右边。一桌的人，我谁也不认识。不过也没关系，她们很快就敬酒去了。我们这一桌，只有我和一位重庆籍的女子，自顾吃自己的，不时相对一笑。 　　也有人会越过众人，把酒杯举到我面前来：“嫂子，敬你一杯。”木华远远见了，匆匆赶过来：“我替她我替她，你嫂子滴酒不沾。”我笑：“真的不会喝，一沾酒就头疼。” 　　聚会终于散了，出了酒店，我挽住木华：“没有娶家乡的女子后不后悔？看看她们多能干，提了酒瓶全场跑。”木华笑笑不答腔。我也不追究。 　　不过，我还是会去敬酒的。第一次，是单位请人吃饭，头儿示意我们轮流去敬酒，也就去了，整整一桌人，一人一杯。每次回到座位，同事立即就递热汤或放了砂糖的开水给我——大家均知道我不能喝酒。所有的人都敬完，立即退席，回房把自己泡在热水里，头重得只想垂到水里。若说醉，却是清醒的，分明记得敬酒时，头儿笑骂对方的一个人：“去北京开会，你一个人提早去提早回，把我们小杨丢一边不理会。”立即就有人说：“他照顾女士的，开会时把小杨放出去逛街。”我一面暗骂小人小人，乘机告我状，一面不露声色地微笑着继续敬酒。能够如此，多半没醉。 　　隔天头儿说我笨：“何必打全场，主要人物单独敬，其它人点到即可。”我哪知这些弯这些拐，不过装作随意地说：“在北京开会时，我逃出去买特产了。”头儿不以为意：“还以为你没去过北京，担心走丢。” 　　转眼就换了单位。一桌人团团敬酒，装不知。众人说：“你原来那单位的女子，喝酒个顶个。”我也笑：“不是我。”就是不起身敬人——我敬人当从心里敬，与酒有什么关系。但到最后，无法坚持：领导站起来敬你了，年迈者也站起来了，你还坐着？离开座位，手拿酒瓶，一一敬过来，再不保持个性。 　　因工作关系，会和一些外单位的人来往，对方往往把敬酒一事看得天大。而我，每到吃饭时间就提心吊胆。不过，经过这么些年磨练，学会了玩奸：一上桌不喝，一再道歉：“对不起，我不会喝，以茶代酒行不行？”到别人喝得差不多，再起身敬酒：“如此盛情，茶水淡了，敬口酒，表示谢意。”有时无法，必得喝一杯，就先和服务员打招呼，请她倒酒时，我的杯里少倒几滴，又或喝时杯里还剩几滴，大家多半不会认真计较，因而顺利过关。到州县出差，我凭这点奸，能够晚上加班到一点两点，同事往往饭后就立即回房睡觉，结果大清晨起来赶活计，都还做不完。 　　这些都是亚亚教的。最可笑的一次，是和亚亚一同外出。饭桌上，被主人的盛情逼得无奈，我只得用上她的那一招：喝酒后，假装喝口茶水，把口中的酒尽数吐回杯里。过一会，亚亚低声同我说：“我不行了，要尽早撤，闻着什么都有酒味，肯定要醉了。”她看我不解，解释道：“我的茶杯被我吐了酒，拿你的茶杯来喝口水，还没喝，就闻到一大股酒味。”我低声说：“用了你的那一招。”她立即就明白了，大笑起来。 　　亚亚还有另一招。一次我和亚亚出差，当地人非要喝酒，亚亚身体状况不好，又知道我酒量非常浅，眼看就要全军败溃，亚亚急中生智，提了酒瓶过去对叫得最凶的一人说：“来，从你这里开始，喝倒一个算一个。我肚子装不下了，还有杨，她每次都是最后才隆重登场。”说着就开了酒瓶，把酒倒进钢化杯。刚才还又叫又嚷非要我们喝酒的那人立即懵了，虽然众人起哄，他也不敢应战。那次，凭这点吓唬手段得以滴酒不沾。事后，大家熟了，他得知我们均不擅长喝酒，懊恼得不得了，竟这样损了自己的英名，想要报仇，又觉太小人行径，只得不计较。他被吓晕也不是没有道理，不久前，他们见识了一位女中豪杰，那女子开始不喝，后来被逼得没法，用钢化杯连喝五杯，喝完后一样去卡拉OK，一点事没有。逼她喝酒的男子，则躲到了门外。见到的人都笑得不得了：像只蛤蟆，趴在地上，“哇——哇——哇”个不停。 　　这还不算丑态。有一次，一位长者醉后，进了歌厅就抱住一位小姐，我见了，吓得立即退出来——他是我父母的同班同学。 　　其实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拼酒，若是为了高兴，喝到兴上即可。若是为了增进感情，碰碰杯就能建立起友情来，也太容易了。而且我对于醉酒有种恐惧。有人说，内心坦荡荡，就敢酩酊大醉。但我见过很多醉后的女子，十分不雅，一名女子，醉后喜欢跳舞，一面跳一面往地上滑去，就是走路都会一面走一面瘫下去。另一名女子，醉后就喜欢往男子的怀里钻。还有一位朋友，一次喝了晕倒在地，立即输液，脸色惨白，隔天都没有恢复，我想她母亲见了，不知多么心疼，而且，那一次她的胃坏了，再也不能喝酒……哪敢这样心怀坦荡地喝到醉呢？ 　　想到“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非常豪情的诗句，但倘若放到生活中，却不足取。而我，从对待喝酒的态度上才明白，原来这么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