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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荒凉的养鸭场

2022-01-03叙事散文乔举平
荒 凉 的 养 鸭 场乔举平 那一年冬天,我刚到乡里的文化站上班,就认识了大个子的金大江,大家都叫他老金,他是省里下派的工作组,好像是来抓种草种树、禁止三年破坏的,具体来的意图我已记不大清了,我见他总往乡长的房间跑,有时候就在院子里堵住乡长……
荒 凉 的 养 鸭 场
乔举平

那一年冬天,我刚到乡里的文化站上班,就认识了大个子的金大江,大家都叫他老金,他是省里下派的工作组,好像是来抓种草种树、禁止三年破坏的,具体来的意图我已记不大清了,我见他总往乡长的房间跑,有时候就在院子里堵住乡长说着什么,很急燥很恳切的样子,乡长好象不耐烦,欲走不能,就叼着烟卷一言不发了,老金傻站着就很尴尬,站好半天乡长还是不说话,他就只好没趣地走开,一脸的宭相。
老金平时没有多少事,乡干部都去下村了,就更显得无聊,他在空寂的乡政府大院里乱转,见我就说,我是来干工作的,不是来吃闲饭的,在这里要干点实事怎么这么难啊,他的脸上写满了忧郁,高大的身板也显得有些背驼,他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已看不出省城干部的傲气,俨然是乡干部朴实随便的模样。
我和老金交流了一阵,才知道他是想要办养鸭场,他说这里得天独厚,在洮河边养鸭最好不过了,我已给乡长谈过无数次了,可就是不支持。我说,可能乡里没钱吧。他说,少吃一两只羊,不就有了吗,关健是认识上不去,没有经济头脑啊。他有点激动起来,把手里拿的文件狠狠地摔到地上,斩钉截铁的说,这个养鸭场我办定了。
有一天,乡长正开干部会,就在安排完各项工作,将要宣布散会的当口,老金猛地站了起来说,乡长,办养鸭场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到底办不办?他的声音很大,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乡长见他的问题充满了火药味,沉吟半响说,现在乡里困难,就拨你一千元吧,你全权负责去办,我可再多给不出你一分钱。谢谢乡长,够了、够了,老金连声称好。我们心里直犯嘀咕,一千块钱怎么够办个养鸭场啊。
老金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他的鸭场选在了乡政府后门外的洮河岸边,是乡里两亩见方的一片苜蓿地,一边靠着乡政府的菜园,一边挨着洮河,从地埂往下走两三米就是日夜奔流不息的河水,这个地方我平时常来,很幽静,也很荒凉。老金领着乡长在那里比划了一阵,乡长就背着双手离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阵“砰砰”的响声惊醒了,我打开乡政府木栅栏的后门,见老金穿着背心,正在那片苜蓿地里打土坯,他已打了好长一溜,我很惊讶,省里来的干部也会下这么大的苦?他说,我锻炼锻炼也好。我问他打土坯做什么,他答,盖养鸭场啊,也没有停下手里的石礎,他的头上、肩头都是汗。这是早舂二月,土地刚刚解冻,河岸上还看得见未消完的残冰,风还有些寒冷,他却好像很热了。我说干嘛不雇个人来打,他说节约经费啊,就再也不搭理我,只顾忙他手头的活了。
接连好些天我都能听到河岸边传来的声响,乡干部都说老金这书呆子真是疯了,好好的工作组不当,偏偏要办什么养鸭场,是不疼的手指头要往磨眼里戳,将来一定有他的好戏看。一天中午乡政府来了一位挺时髦漂亮的女人,问我要找金大江,我把她领到了老金打土坯的地方,老金一见,就有些难堪,只是嗨嗨干笑着,搓着手上的泥土。女人却哭了,她把手里的包摔到地上,一把扯住了老金的胳膊说,走,咱们就回兰州,你这是犯了罪在劳动改造吗?我找你们乡长去,她一摸眼泪就要走,老金便使劲扯住了她的手,厉声说,这是我自愿的,与乡长没关系。老金见我在一旁就显得更加不好意思,轻声说,这是我爱人。我感到很意外,只好悄悄离去,只留下老金两口子立在洮河边的寒风里……

老金也是个掘汉子,一个人十多天就打好了盖鸭场的土坯,整齐的码了一人多高的好几排,吸引了晚饭后没事干的乡干部来参观,都暗暗佩服老金的能耐,这么苦累的活是一般人所干不成的。老金也换了个样子,脸黑了,肩膀子晒起了皮。乡长也动了测隐之情,被他的精神所打动,在乡村社三级干部会上表扬了他。老金却腼腆得像小孩子,在会场上红了脸坐不稳屁股,他附耳对旁边的我小声说,这有啥,不值得表扬啊。
乡长亲自关注盖养鸭场的事了,给附近的村里分配了任务,进展就十分迅速,只用了四五天时间就盖好了房舍。老金显得更忙,更高兴,他是监工也是小工,成天弄得灰头土脸,嘴里却常哼着歌曲。工地上的民工和他混熟了,也和他开着出格的玩笑,说他把鸭子看得比媳妇更要紧,小心媳妇跟上人跑了。他也不恼,说媳妇跑了就和鸭子睡,惹得一片哄堂大笑。
鸭场建好了,是三间土木结构的瓦房,两间是鸭舍,一间是他的宿舍兼办公室,鸭子还没有影子,他却不听大家的劝告,从乡政府搬了他的铺盖卷住了进去,房子当然潮湿,搞得他天天在洮河边的大石板上晒被褥,有一次他不在鸭场,让突然而降的大雨把晒的被褥淋了个透湿,好几天都晒不干。可他还是不吸取教训,在两棵大树间栓上绳子凉晒被褥,老远看去,像是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老金从集镇上买来了几百只小鸭子,那儿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小鸭嘎嘎的叫声不绝于耳,围着老金团团转,乡长也不安排他干其他工作,他也不想干别的事情,也就自然成了饲养员,整天和一大帮鸭子为伍了,鸭子吃饱了就摇摇摆摆地跑到河边去游泳了,他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养植手册。有时鸭子游到了河中央就回不来了,都被河水卷走了。他累了午休了,就有早已瞄好目标的老鹰捉走了鸭子,直到他发现鸭子一天天减少了,才弄清了原因。
一天早晨,我看见老金用绳子拖着一两棵刚砍的酸刺,从很陡的山坡上下来,经过供销社卫生院门前的街道进了乡政府大门,一直拖到他的养鸭场,土路上拖起了一片尘土,好些人都在看稀奇,我想看个究竟,就跟了过去,只见他把酸刺栽在了鸭场的地边上,原来他是在搞围墙啊,是亡羊补牢,是怕鸭子乱跑想出的无奈之举。接连几天他都天没亮就上山去砍酸刺,没几天他就用酸刺把鸭场密密的围了起来,这个办法也真管用,鸭子就很少丢失了。
老金的鸭子一日日长大起来,圈在鸭舍里都显得拥挤,放在院子里就一片欢腾,他吹一声口哨,就到了吃食的时间,酸刺围着的场地里就全是鸭子抢食的声响。吹两声口哨就到了游泳的时间,胖嘟嘟的鸭子争先恐后跑到洮河里去游泳,那个场面很诱人,河水泛金、群鸭嬉水,河岸的浅水里满是鸭子游动的身影,晃乱了人的眼睛,这时老金的笑容就更灿烂,乡长书记干部们见了也跟着乐,乡长朗声说,老金真是养鸭有方啊,惹得笑声阵阵,在河谷里荡来荡去,久久不绝……

转眼秋去冬来,上级却来了通知,要老金提前回省里,那几天老金情绪低落,本来就话少的他更显得沉默寡言,他是舍不得自己一手办起的鸭场啊,他本想着有人接手承包了继续搞下去,但没有人愿意,这让他和乡长很为难。没办法只有把鸭卖了,乡长最后拍板,就这样共卖了500多只鸭,收入5000多元,老金全交到了乡政府。留下20只鸭子老金杀了,交到了伙房为乡干部改善伙食,在告别的饭桌上,从来滴酒不沾的老金却喝了个大醉,吼了半晚上秦腔……

老金走了,养鸭场也就空了。正月间乡政府过年放假,恰好我在值班,夜里鸭场的门窗却被人偷走了,接下来夏天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席卷了养鸭场,那个地方就面目全非了,显得更加荒凉。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4-6 09: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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