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灌肠忙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13 编辑 <br /><br />十冬腊月灌肠忙
李有旺/文

　　“猪肠红粉一时煎，辣蒜咸盐说美鲜。已腐油腥同腊味，屠门大嚼亦堪怜。”《故都食物百咏》提及的北京小吃“灌肠”，是一种大众街头小吃，其味美可口，有“粉灌猪肠要炸焦，铲铛筷碟一肩挑，特殊风味儿童买，穿过斜阳巷几条”的赞誉。在滇西南，也有少不了要用到猪肠，并且被当地人同样称之为“灌肠”的美食。然此“灌肠”，却非彼“灌肠”。

　　当落叶乔木裸露出光秃秃的枝杆，当越来越冷的气温预报着十冬腊月来临的信号，“家家户户灌肠忙”，就成为乡村和城市居民的一道靓丽风景。此时，年关岁尾的钟声越来越近，厩里的肥猪已经肥胖得睁不开眼动不能动，乡村里开始磨刀霍霍向肥猪，“杀年猪”和吃“年猪饭”成为乡村十冬腊月的主活计。年猪杀倒了，清洗净曲曲弯弯的猪肠子，吃过早上新鲜喷香的年猪饭，在午后温暖和煦的冬日阳光下，乡村妇女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聚集在场院上，其乐融融地忙着揣“灌肠”，贫乏的日子在越来越近的“年”味中开始变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起来。

　　“灌肠”，“灌”本身就是动词，以“灌”入“肠”，是一个动宾词组。然而滇西南的群众却喜欢把“灌肠”作为一个名词沿用，就好比“烤肉”、“烤鸭”的词性一样。制作“灌肠”，往往被说成是“揣灌肠”。“灌”入“肠”中之物，主要是瓷白的豆腐及碎肉、猪肺、猪血，拌以适量的白酒、盐巴、花椒粉、芫荽粉、八角粉、草果粉、辣椒粉等调料和香料。“揣”好“灌肠”后，用竹麻或毛线把“灌肠”悬挂在竹竿上，放置在阴凉透风的地方，待风干后即可入菜，切成片或截成段，或煎或煮，鲜香可口，妙不可言。

　　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小时候，家里每年都会宰杀一至二头年猪。杀年猪的日子，母亲会提前通知亲戚邻居。这一方面是为了通知亲戚邻居们按时来家里吃年猪饭，同时提前约请妇女们帮忙揣灌肠；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相互间宰杀年猪的时间相同。如果彼此宰杀年猪的时间相同了，会让妇女们很头疼，因为揣灌肠主要是妇女们的活计，男人们即便甩着两个手拳头成天无所事事的，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主动参与的。毕竟揣灌肠也是一件极其烦琐的活路，当时又没有省时省力的机械设备，揣灌肠的时候要用手把搭配好的“料”一点一点地填入肠中。男人们很厌烦这种“慢工出细活”的劳作，只好坐享耐心细致的妇女们的劳动成果了。在当时，往往一窝猪肠子，得让三、五个妇女忙活一整天。遇到杀两头年猪的人家，三、五个妇女侍弄两窝猪肠子如果动作不麻利些得忙活到摸黑。记得有一年，平素经常互相帮忙的邻居家杀年猪的日子和我家同撞一天了，揣灌肠的时候，两家就得各扫门前雪了。当时两家都只是杀一头年猪，结果当年两家揣灌肠用了两天时间。因为这样，大家害怕杀年猪的日子雷同，都想方设法地避免雷同。妇女们在揣灌肠的时候时兴换工，你帮我，我帮你，今天帮你家，明天帮我家，有序地轮流着杀年猪揣灌肠，一整个冬天漫不经心的日子就样被打发了。

　　看着揣自家的灌肠和相帮人家揣灌肠的母亲有些苦不堪言的样子，有一次我就对母亲说不如今后就不要再揣灌肠了。母亲说杀年猪揣灌肠在我们地方是老传统了，再说你们那么爱吃灌肠，不揣怎么行呢？关心自己得少，关心家人和孩子的时间比较多，这就是母亲，这就是母爱！母亲说的确实如此，在家里，父亲爱吃灌肠，我和弟弟还有妹妹也爱吃灌肠，这是不争的事实。因为爱吃灌肠，每年的灌肠能吃个三、五个月这还是母亲持家有方了。这不是母亲舍不得我们吃，毕竟居家过日子不节省是不行的。母亲很会过日子。其实母亲也爱吃灌肠，但她宁可自己不吃，也要留给我们吃。母亲往往不让我们顿顿吃灌肠，家里能三、五天吃一餐就算母亲极其关心和可怜我们了。也真弄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那样衷情于灌肠，每次母亲做菜饭的时候就会向母亲念叨着想吃灌肠，直到把家里的灌肠吃完了为止，潜意识里却又对明年的灌肠望眼欲穿了。当时家里“揣”的灌肠总是豆腐多肉少，但我们同样爱吃，吃着灌肠，味蕾就激活了。用蒜苗炒灌肠片，用灌肠段煮汤，都让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火烤灌肠，又黄又脆，香味扑鼻，吃了还想。

　　商家们总会从地方群众的所需中寻找商机，知道地方进入十冬腊月，都喜欢揣灌肠，一种省时省力的“揣灌肠机”就应运而生。这种“揣灌肠机”其实是一种简单的机械设备，一看外形，颇有些“三足鼎立”的味道，三根铁棒做脚，上面焊接一个碗口粗胳膊长的圆筒，和圆筒连通的是一截空心水管，同时配有一个使力按压的盖子。揣灌肠的时候，把“料子”放入圆筒，用猪肠连接水管，用盖子按压圆筒里的“料子”，“料子”就在压力中进入猪肠。简便，快捷。“揣灌肠机”很快充斥大街小巷的商铺，由于价格适中，深受地方群众欢迎，很快就进入寻常百姓家。家里早就购买了“揣灌肠机”，平时的日子安放和闲置在家屋一角，进入十冬腊月就派上用场了，就成为千家万户的好帮手了。有了揣灌肠机，两三个人揣一窝猪肠个把小时的时间就轻松搞掂了。有了“揣灌肠机”，再也不用担心彼此宰杀年猪的时间雷同了，左右邻居相约在一天杀年猪，大家互相帮忙齐动手，揣好你家的灌肠，又揣我家的灌肠，几家的灌肠都揣好了，太阳还有老高一节。剩余的时间，想集中在哪一家吃年猪饭，就集中到哪家去，或者就各在各家吃年猪饭，虽然少了些热闹，但也减少了些烦琐。从用手揣灌肠，到用“揣灌肠机”揣灌肠，不仅节省了劳力，也提高了效率，不啻是一个进步一个发展。

　　在外工作的日子，母亲每年都会带一些到单位来，我们每年都能吃到家里的“灌肠”。品尝着家里的灌肠，乡情亲情就一并悠悠地弥漫开来。

　　到城里工作后，发现很多城市居民虽然不养猪，但一到十冬腊月，都喜欢揣灌肠。农贸市场里每天都杀卖数十头乃至数百头的肥猪，猪肠三、五元一斤，基本都兜售一空。岳母是一个单位的“随军家属”，每年的十冬腊月，岳母都会例行掼事地揣几杆灌肠，滋润一家的生活。岳母还专门买了一个“揣灌肠机”，在家人的相帮下，几窝猪肠个把小时的时间就侍弄好了。八岁的儿子以揣灌肠为乐事，每遇岳母揣灌肠，就显得很兴奋，总是把好按压“料子”的装置，有始有终地相帮忙。儿子兴奋的原因一是看到吃灌肠的时间已为期不远了，二是想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和岳母一样的“随军家属”，也和岳母一样每到十冬腊月都要揣灌肠，就近的几个还会和岳母同一天买肠料，邀约着一起去买猪肠。一些在单位上班的，往往就凑礼拜天的时间，再忙也要揣些灌肠尝个新鲜饱个口福。

　　十冬腊月灌肠忙。忙得舒心，忙得塌实。通透而平实的日子，就泛起幽香。这幽香，其实就是生活的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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