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槐树
2022-01-03叙事散文杜永生
老 槐 树文◆杜永生这棵老槐树自我记事起它就生长在这里了。听二叔讲,这是他当时十来岁的时候很随意地栽种的。当时栽种的是两棵,另外的一棵,在成为栋梁之材时,已经在二十年前打造成了一件厚实笨重的大衣柜。如今这颗老槐树的树龄应该是47年之久了。在……
老 槐 树
文◆杜永生
这棵老槐树自我记事起它就生长在这里了。听二叔讲,这是他当时十来岁的时候很随意地栽种的。当时栽种的是两棵,另外的一棵,在成为栋梁之材时,已经在二十年前打造成了一件厚实笨重的大衣柜。如今这颗老槐树的树龄应该是47年之久了。在乡下,像这样的老槐树几乎是没有了,而它却傲然屹立在这里,确实很不容易。
老槐树并不是生长在房前或屋后的,它是生长在二叔家的老菜地边上,因为它注定不是成材的料,所以,才有生命的如此漫长,如此坚韧。在当初选购树苗的时候,二叔偏偏选择了一根直溜杪杪的,一根歪不横楞的。从它长到有小腿粗细的时候,这个歪不横楞的姿态就更加明显了,所以,我们从那时候起就已经习惯性的叫它“歪脖子槐”了,而就是因为它的不起眼,因为它的生长的地方比较特殊,这么多年来,越是被人忽视,才越是葳蕤健壮。
我还是非常敬佩二叔当时还是个髫龄年纪的有意识的选择,否则,它早已经被伐锯成家具了。确切地说,很多时候它却是孤寂的,这么多年,一直就这样孤寂着。它的周遭是没有可以为邻的伙伴的,就是有,也就是那么几棵不象样、不成型、瘦骨梭棱的楝树。但是,这些楝树在老槐树的面前,显得十分矮小,显得猥琐,毕竟这些楝树不是精心栽种的,至于它们怎么就生长在这里了,谁也说不清楚,我想,或是一阵风吹来的种籽落根,但我更相信是那些栖息在树上的鸟儿,一定是它们不经意地衔来了楝树的果实丢在这里的。这些楝树与槐为邻为伴是应该充满感激的,甭看它们身体羸弱的样子,而依居在这棵老槐树身旁,在那博大精深、丰赡朴实的底蕴的渍润中,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它们不也照样勤生绿叶,奋力捧出一片片逼仄的绿荫吗?
老槐树的生长环境还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它可以尽情地吸取菜地里肥沃土壤中的养分,使得不到数年的时间就长得谡谡丰冠,枝叶繁盛。如今,47个春秋已过,那从根部以上一米以内的树体是笔直的,而再向上明显地成了“镰刀”形,老槐树就像停止了生长的一样,始终就是那个样子。有时候二婶就会念叨,树不成材还影响着菜园里蔬菜的生长,应该把它刨掉。二叔的态度始终如一,这是我亲手栽种的,谁也甭想把它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其实,应该来讲,它已经生长到了一定的高度和深度了,在潜滋暗长中年轮刻在那些斑斑驳驳,皱皱襞襞的树干上,就像一个耄耋老人严肃而沉静,这个时候应该是树老根弥壮了。
现在春意盎然了,夜晚的老槐树又到了欣喜的时候了。它不再会有孤寂感。这个时候那密匝的枝条上便是鸟儿们栖息的天堂。岑寂的夜给了乡村予宁静,这里却是聒噪的海洋。这些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梢上尽情地嬉戏、闹腾着,此伏彼起,有的流畅圆润,有的失声细气,有的高亢嘹亮,有的轻盈如蜻蜓点水,有的如白帆滑过水面,有的如一串串清泉露珠,叮叮冬冬滚向天际,蔚为壮观,一展凝聚不散的神韵,它们不闹腾到深更半夜才不会歇止呢。此时,我竟然感觉,这些鸟儿就是挂在树枝上的一枚枚象征春天,焕发着勃勃生机的绿叶呢。
我最渴念的就是五月。老槐树历经岁月的沧桑,在数十年的风驳雨蚀中,迎来了它生命中最辉煌绚烂的时刻。它把繁枝密叶像琴翼一样打开。枝桠盘桓交错,密匝如网,蓬展似伞,倾情地使那些槐花缀满枝头。那满树的槐花,那逼眼的粹白,那馥馥的香醇,真的如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槐花’开”。进入五月,因这棵老槐树浩然神圣地张开胸怀,将这独有的清芳尽情吐放着,那馥馥的香息便会向村庄弥散。这些槐花也禀承了树的本性,悄悄地、兀自地把生命绽放。它们居于高处,又不傲视平凡,而是谦卑地把花穗低垂下来,谛听大地的心跳,谛思大地的物语。
我更是不愿意在深秋来到这里。那些枯黄的叶子,是经不住寒风的侵袭的,那些盘旋空中又泫然坠落的叶子无不渲染出季节的凝重。每到此时,那些纷纷坠落的叶子轻盈地飘栖在青葱的蔬菜上,似乎就是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找到个合适的地方,不忍落地。那些裸露着的大大小小的、紧紧地挨在一起的、乌溜溜的11个鸟巢异常显眼,一些鸟儿在空荡荡、干巴巴的枝头低徊、萦纡的喈喈声低沉、幽咽。我虽不懂鸟儿的语言,但我想,那一定是关于老槐树的生命不朽的呢喃吧。
如今已经有一人搂抱有余的树体遒劲古朴,宛如虬龙,弯曲斜楞,厚实中的素朴,自然中的伟岸使人联想到它就代表着乡村纯朴的底蕴,代表着乡亲淳厚的品质。它的根是扎在乡土里的,就是乡土深厚的精神积淀。
抚摸它厚如铠甲般的树皮,看着它留有巨大枯疤巨痕的树干和鼓凸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疙疙瘩瘩,我仿佛感受到了它所遭遇的一切,酷暑、严寒、电闪、雷击,虫害,灾殃……历经数年,它的困厄不知是人的多少倍呢?它如何走出洪荒,承受凄风苦雨耐得住寂寞的呢?然而,现在,它越过了寒冬,回到了春光明媚的日子,它又从容、淡定地舒展自己的形体,抽出嫩嫩的绿芽,它体魄苍劲依然年轻,那密实的满树的枝条,处处昭示着它的繁茂与雄浑。不久后它就会在春风中摇曳那一片片展开的绿,同万物一起欢呼春暖花开。它又如一位不老者,更是一位生活中的智者,笑对世间,笑看风云,执着于它的生命。惠风拂拂吹来,那相互摩挲着的枝条发出的微妙的声音,仿佛是要告诉我一些关于生命不朽的故事。我听得懂又似乎感觉到老槐树在对我深情地倾吐:我的责任,其实也和人差不多,生命原本是多重体,多向度的。我们应该,也必须接受七彩人生的全部赐予,这就既有少时的欢愉,青春的张扬,必然也要承受晚年的衰颓、垂老的悲凉。但:即使这样,也要永久地保持着本性!
在我心里,这棵老槐树就是一棵圣树。这样的夜晚,因为有了对老槐树记忆的温润,因为有了心灵深处的一棵圣树,它,抚慰着我被生活磨砺得粗糙了的精神,使它变得柔软而温馨;它,慢慢地濡润着焦躁的心灵,复苏着春天里的那些率真。
我想,这棵老槐树已经快有半个世纪的年龄了,始终在坚定地守着它的本色,坚毅地守着它的形象,坚韧地守着它的岁月,坚强地守着它的孤独,虽不被人凝注,却被我思考,被我景仰。即使我们今后不在了,它一定能够永久地生长着,它还会坚坚忍忍地生,顽顽强强地长,蓬蓬勃勃地迸发出生命的鲜活和骄傲。(全文2431个字,于08年3月6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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