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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子,你在哪里

2022-01-03叙事散文东方一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53 编辑

小舅子你在哪里2001年4月5日。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风,刮着古香樟发出凄惨的嚎叫声;雨,不断线地在瓦楞和树叶上“嘀嗒”。老师们都关着门躲在自己的房……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53 编辑 <br /><br />小舅子你在哪里

  2001年4月5日。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风,刮着古香樟发出凄惨的嚎叫声;雨,不断线地在瓦楞和树叶上“嘀嗒”。老师们都关着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进入甜蜜的梦乡。你却怎么也睡不着。大脑在高速运转,有一个影子在指使你日思夜想、左思右想,想那过去的峥嵘岁月,想那艰难的“御宅男”日子。夜,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得只剩下轰隆隆的雷声、沙沙的雨声和风刮树枝的啪啪声。

  第二天,你走了。你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连自己的身份证都没有带走。接到学校的电话时,你的父母呆了,他们涕泪纵横,泣不成声;你的家人震惊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竟然离家出走。然后,他们或车站、或学校周围、或你喜欢去的地方,四处寻找,四处打电话询问。他们还到公安机关和火车站派出所存案,希望有一些蛛丝马迹,希望奇迹很快出现。可是,集中起来的信息仍然是“失望”。

  你不是很坚强吗?四岁的时候,得了脑膜炎,母亲把你抱到公社医院,公社医院已经不收你了,只得又搭车赶到县医院,县医院还怨你母亲来晚了。可是,你战胜病魔,坚强地活了下来。十五岁的时候,按照分片就近就学的原则,你考上了这个片最好的学校,也是最偏远最艰苦的学校。你克服远离父母、思念家人的困难,更加努力学习,虽然期间几个姐姐来看你,为你鼓劲,但是你凭着自己的努力。你成了班上唯一考上高校的学生,成了学校唯一的应届毕业考上高校的学生。父母姐姐及家人高兴,亲朋戚友高兴,就连你的班主任都喜欢得三天三夜没有睡觉。毕竟那么偏远的学校能够有学生考上大学。你是家里的骄傲,也是学校的骄傲。十八岁的时候,你学成归来,来到初中就学的学校,当上了一名教师。虽然教师是天底下最神圣的职业,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但是,你却没有感觉到那份荣耀。你的学生沾染上了社会的不良习气,不读书不上进,不仅在社会上横行霸道,而且在学校也唯我独尊,调皮捣蛋。善良为人的风气没有了,刻苦学习的风气不见了,邪气渐渐升温,正不压邪。你毕竟还是初入社会,书生意气,欲与恶习相抗衡。可是,你身子太单薄,力量太弱小。你被学生给打了。你向学校领导汇报,希望维护教师的合法权益和人身安全。那时候,学校都害怕学生的淫威,自然没有处理到位。你只能把愤怒积郁在心中,把苦恼埋在心里,把满腔的恨化作逃避这方土地的行动——发奋学习考研。你终于考上了武汉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导师说,你的成绩已经超过录取分数线六分,但是你的英语成绩差一分,加点钱就可以录取。

  你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吗?在你看来,金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行了。小姐姐结婚的时候,你还在大学里读书,你把省下来的钱为姐姐买了一套四大本的《新婚礼书》;外甥生下来的时候,你特意到外地为她购回一大摞卡通画;学生有困难的时候,你为他垫付学费,不图回报;同事遇到难题,你慷慨解囊……你也有要用钱的时候啊!这不,你考上武汉大学历史研究生,英语那一分不是就要你一万多块钱吗?那个时侯,万元户是很少的,一个地方万元户的多少可以看出一个地方的富裕程度。你家里只有你父亲一人拿工资,你的母亲是半边户,你家里拿不出这笔钱,你的亲朋戚友一时也凑不齐这笔钱。这是你才知道,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也是万事不能的。于是你下定决心,明年再考。
你不是追求纯洁的爱情吗?妙龄女子那个不怀春,青年男子那个不钟情。20多岁的人谁都有美好的初恋,谁都不会忘记那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初恋。你在大学认识的那位女生,其貌并不扬,但是你们曾经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说什么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携手走完茫茫的人生之路。后来由于家庭背景不一样,她留城了,你回乡了。那时候,城与乡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就是这条鸿沟,让乡下人对城里人羡慕不已,让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就是这条鸿沟,让千千万万的爱情被生生的折断翅膀,让千千万万对鸳鸯被生生地拆散。她不是说了吗?只要考上研究生,就继续谈下去。现在你考上了,但是你没有钱,还能谈下去吗?

  你苦恼,你无助,你实在没有办法对付这复杂而多变的滚滚红尘。

  内心的苦恼无法排解,人世的压力无力支撑,“宅男宅女”的世界谁人知晓!

  不久,你开始出走,常常是深更半夜走,第二天黎明又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人看见你夜晚独自在县城周围逡巡,漫无目的的来去,漫无目的的行走。也有人开始说你神志不清,有些神经质。大家认为你有病了。你坚决否认。

  你还记得吗?那次我们陪你去看医生,你总是分辩说自己没有病。但是你日渐消瘦,颧骨高耸,两只大大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深不可测的深潭。谁看了都会心痛。药给你拿了,叫“脑乐静”,可是还能没有到家门口,你把那两瓶“脑乐静”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瓶子碎了,玻璃飞溅,药洒了一地。你口里还不停的说着“我没有病”。

  在你清醒的时候,我们问你为什么夜晚外出,你自己知不知道啊。你说,没有外出啊,有外出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脑海中好像有一个主宰自己行动的人,在指使是自己向某一个方向行走,想停也停不下来。学校要我教好书,家里要我娶个好妻子,女朋友要我考上研究生,又没有谁帮我消除魔障。本来我小时候神经就受到损伤,压力大,损伤处自然就会率先起来反抗。

  你还记得吗?那次我们送你到精神病院去,无论如何你不愿去,是姐夫们绑着你去的。一去检查,是精神分裂症,要住院治疗40天。我们为你办完手续把你引进病房。你看见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一个个面目狰狞,一个个精神抑郁。房子又那么黑暗,还有铁栏杆打着。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你被关进了铁栏杆以内,你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我要出去!”大家的心都碎了。
你在监狱似的医院里度过了人生最难过的40天。没有亲人的陪同,也没有亲人的照料,只有医院护士们安排你的起居饮食。中途虽然来看你,什么东西都带不进,只是给点钱,让护士们为你买点吃的,慢慢地营养自己。那些天来,你头发越来越长,胡子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老。特别担心的是你的孤单和寂寞。40天后,虽然你的眼光仍然有些呆滞,但是你已经变成了一位清瘦白净的小伙子,你开始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你会喊人了,你也会笑了。大家都很欣慰,大家都请你吃饭。因为你不能喝酒,所以你只能无限羡慕的看着大家举杯换盏。

  休息两个月,到了开学的时候,让你再休息一段时间。你说要上上课试试。学校把你安排了一个班的语文课,并兼任一个班的班主任。校长、老师和你的父亲都分头去听你讲课。你讲得依然是那么富有文采,广征博引,娓娓道来,引人入胜,重点突出。父亲放心了,校长放心了。下课了还有女学生围拢来嘘寒问暖,问题目,讨论问题,你好像又回到了风华正茂的学生时代,你好像又听到了英语角里那朗朗的读书声,你好像又看到了一生飘泊不定的柳宗元在那里认真写着《捕蛇者说》……不,你更多的是看到了一轮耀眼的红日正从朝阳岩口升起,把朝霞洒在潇水河里,闪着粼粼的金光。

  可是,好景不长,县里中心工作要抽人,隔壁班的语文老师被抽走了。你自告奋勇把那副担子也跳了起来。我们曾经找学校进行了交涉,可是学校说你是自愿的,是自荐的。我们也就没有多说了。谁知道你自己总是改不了自己的本性,既不愿意继续吃药,也不愿意好好地休息,还是那么超极限不要命的工作。以致于春天来了,桃花开了,事务多了,心里烦了。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老病复发,连老师、学生和父母都不告诉一声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你知道吗?你走后,你的父母,你的亲人日日夜夜都在寻找。既有行动上的寻找也有精神上的寻找。你的小姐姐多少个夜晚梦见你回来,多少个夜晚泪湿枕头,多少个夜晚在哭泣中醒来。虽然大家都是无神论者,但是大家又情不自禁去街头找那些看“八字”的人,希望能指点寻找的路经。很多人为了安慰你的父母,隔三岔五又说在广州看见了你,有的说在广西全州苗头看见了你成了别人的乘龙快婿。我们开着车挨家挨户去寻找,希望终于有一天寻找到你的踪影。

  你知道吗?你走后学校和家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学校停发了你的工资,学校的校长也被学生杀死了,那群造孽的学生们也被劳动教养了。你的父母不堪忍受社会的白眼和你出走的痛苦,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学校,搬到小县城来住了。现在,他们已经度过了阵痛期,进入了古稀之年。他们生活的很好,身体也很健康。

  小舅子,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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