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狗蛋

2022-01-03叙事散文李修玲
狗蛋它斜着身子,从狭窄的楼梯口慢腾腾钻出来,朝着明晃晃的太阳作了一个长长的揖,才迈着小碎步摇头晃脑地朝我跑来。可它却并没停下来,只举着鼻子象征性地拱了拱,算是打过了招呼,径自朝着我洞开的玻璃门,寻找可供它睡个回笼觉的地方——无外乎就是伸展四……
   狗蛋
  它斜着身子,从狭窄的楼梯口慢腾腾钻出来,朝着明晃晃的太阳作了一个长长的揖,才迈着小碎步摇头晃脑地朝我跑来。可它却并没停下来,只举着鼻子象征性地拱了拱,算是打过了招呼,径自朝着我洞开的玻璃门,寻找可供它睡个回笼觉的地方——无外乎就是伸展四肢仰面朝天躺着的客厅,或扯皮赖脸地自恋成撒娇的模样,蜷在我常坐在电脑前敲字的椅子底下。
  我不知道邻家老太何以就为它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狗蛋。这么唤的时候,总让我想起记忆里的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在农村,难养或调皮的孩子常起这样的名字,而我记忆里那个叫狗蛋的孩子,是既难养又调皮。他娘生他的时候,正在地里刨红薯,喝了郊外野风的缘故,小子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后来长到能给别的孩子打架的时候,第一个袭击的对象就是我,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端午节,各家都在喜孜孜地吃一年到头都难得一回的棕子与煮鸡蛋,而吃饱喝足的我们在麦场里玩耍,我忘记了到底是为了争一个什么玩意儿,他竟一石头砸破了我的头。气恼的母亲去找狗蛋家理论,他那神经原本就不很正常的老娘骂骂咧咧一通后,很不情愿地答应为我付那在当时并不算便宜的医疗费:能买一条涤咔裤子呢!她恨恨地冲着狗蛋说。
  如今,我打量着这只懒洋洋的黄毛狗,忽然想起那个自小在一起长大的调皮孩子,他们在某些地方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钻进草垛子里美美睡一个囫囵觉,然后被他娘尖着嗓门大声呼唤着——狗蛋,狗蛋……他就睡眼惺忪地钻出来,不大情愿地嘟囔一句——他总是这样矫情,虽然在众多兄弟姐妹中他是最不受宠的一个。他娘就如我家的叭儿狗一般很能生,生下的七八个孩子也是那么地讨人嫌,要么鼻涕虫,要么烂眼睛,头上长疔疮身上长虱子也是常有的。现在想来,那些孩子甚至不及我家的叭儿狗生下的狗崽干净,虽然这些杂牌狗都是些花脸的、黑色带白尾巴梢儿的、白色带斑点的,再就是这只纯黄的。
  邻家老太偏就喜欢上了这只纯黄的狗崽,拴上了红布条:看着壮实。老太说。还没等到满月,就被她迫不及待捉了去,小心奕奕地装进纸盒子里。每当夜半到听那只狗崽哼哼叽叽的叫声,我的眼前总会情不自禁地跳出一个曾经历过一场伤心的孩子,那场难舍难分的离别情景。狗蛋长到十来岁光景,竟然被一个不会生养孩子的远房亲戚领养了,我记得那天狗蛋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地被他瘸了一条腿的爹满村子寻找,后来终于在麦场的草垛子里将他拉了出来,他鬼哭狼嚎般地嘶叫,拼命挣扎,最终还是被缚了手脚,放进远房亲戚用竹篾编织的花篓里,挑走了。我吓得躲在瞧热闹的一个高个子孩子后面,生怕随时会连同我也一起装进另一只空着的花篓。但我终于还是很幸运地被母亲拉回家去,我一步三回头地瞧着狗蛋嘶心裂肺哭着被远房亲戚挑着离开了村子,我天真无邪的童年便开始了连续的恶梦缠绕。我不知道离开了村子的狗蛋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他乡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但我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终会有一汪清泪悄悄溢出他的眼眶,虽然他会咬牙切齿地在心底骂一声狠心的爹娘,还有我这个曾给他带来灾祸的小妮子……
  我送给邻家的黄毛狗却不似狗蛋那么地与我仇恨。它总是在我一脸阳光坐在键盘前敲字的当儿,用长长的嘴巴拱开我蓝色的玻璃门,一脸温热地冲我摇头晃脑,被我嗔怪一声后,便很听话地蜷在我正坐着的椅子底下,这样也好让我的腿或脚时不时地碰一下它的绒毛。它算不上猎狗,也不是叭儿狗,就是我家的叭儿狗跟乡下土狗配的杂种狗。褪下一层黄黄的绒毛,竟然又脱胎换骨成了黑背。前一阵子邻家老太的女儿手里拿着一根骨头与一条绳子,诱惑着,说是要拉它去工地看场,嘴里叫着“狗蛋狗蛋”,我听着这样人情味儿特浓的呼唤,忽然脱口而出说:我们村子里就有一个叫狗蛋的孩子。这么说的时候,我始想起,他哪里再是什么孩子,他现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长大成人后的狗蛋娶了郊区菜队的女人,起初两口子一唱一合地在村子里混日子。后来女人不甘寂寞,逼着狗蛋跟她一起回娘家以种菜谋生。只可惜自从进郊区的那天起,狗蛋便开始低眉顺眼地听女人的调教,再后来,那女人对他愈发调教得厉害,据说不管人多人少都会如教育孩子般地大声训斥,而狗蛋却是如丧家之犬一般夹紧尾巴不敢吭声……
  每每听完这些,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便会莫明其妙地从心底漫上来,我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更多的却是如洪水漫过青草的荒凉。其实我们相距并不遥远,但却很少见面,偶尔回到村子,听儿时的伙伴说起狗蛋连同他家女人,也总是流露出更多的不屑:那女人,也只是一个张狂,狗蛋呢,天生就是属狗的命……听完这些,无语之间更多的是叹息:仿佛造物主设计好了一般,在人与狗之间恶作剧地作着排比。我再熟悉不过的黄毛狗,在那个晴朗的午后,一如当年那个叫狗蛋的孩子,在绳子与骨头的引诱下,依着先天的本能左躲右闪,它大概也能明了,就在这根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骨头后面,那根绳索正毫不留情地等待着它。
  可我更怀念儿时那个顽劣与一脸桀骜不驯的狗蛋。就在被亲戚用花篓挑去不久,他就一身泥浆地逃了回来。百十来里的路程,不知怎么就寻了回来。据说他娘将他送走后,精神就更显得不正常了,经常神神叨叨搞不明白她都嘀咕了些什么。有一次孩子们在她跟前玩耍,她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忽然之间竟然涕泪横流。我们就越发地在背后叫她疯婆子。直到狗蛋逃回家来,她就又哭又笑的,仿佛被送走的不是儿子,而是她自己。
  而邻家老太在找不到黄毛狗的日子里,一样的焦躁不安。那天坐在太阳底下跟我聊天,跟我海天海地胡扯了一通之后,说起乡下的牲口,她说那时她们村子一个人家养了一头驴,驴又生下一头驴驹,天黑了,驴妈妈着急寻找驴驹,拚命挣那拴在驴糟上的绳子,结果驴糟挣蹋了,驴驹被砸死了,原来驴驹就老老实实地卧在驴糟旁,驴妈妈却没看见……后来呢?我的心一沉。后来,后来那家主人剥了驴皮,卖了驴肉——他们将驴皮子搭在绳子上,被母驴看到,那驴一个劲地流泪,这些畜生们,都有灵性呢……
  老太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接着就说起了她家的黄毛狗。她说,狗蛋死活都不跟她家女儿走,无奈她只得装着散步的样子,将狗儿诓到女儿家。女儿邻居家的两条恶狗蹿出来,冲它汪汪叫,它吓得掉头就跑,带着半截绳头,怎么唤都不回头。老太说,她一路折转回来,寻不到狗蛋的影子。以为这蜘蛛网一样的城市,它一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急得什么似的,半宿都不曾合眼。后来,半夜间里,听见门外有动静,她知道是狗蛋回来了,开门看,果然,它正摇着尾巴站在门口:哎,你个淘气的孩子……
  
   [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1-7-1 12:24 编辑 ]

IMG1325A.jpg (93.28 KB, 下载次数: 252)

2011-7-1 10:07 上传

IMG1251A.jpg (160.26 KB, 下载次数: 186)

2011-7-1 10:07 上传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