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芦花

芦花，芦花
武志强

　　秋天的时候，我会去到田野上，沟渠畔，道路边，寻那一丛一丛的芦花，这里的芦花并不多见，但要发现了它时，它就会出奇的美丽。 　　芦花有多美，发现它的人就知道，在那茎秆细长、高挑的上面。就是静静开放的芦花，在蓝天的衬映下，团团蓬松的芦花雪白、高洁，以一种优雅的气质让我惊叹不已。也非孤芳自赏，而是在世尘之外，它在风中摇动，有着无限娇柔。在百花开过后的深秋，芦花成为这里最美的花。芦花，芦花，我在心儿这样唤着它，我的情怀就落在了这片芦花上面，随着风儿轻轻摇动。 　　我常去看芦花，那时候我的心是在一种苦境里，不得解脱，看着芦花的时候，心中的郁闷和压抑就解脱了些。我坐在草地上，坐到黄昏的光辉降临天空和大地，我能看到余辉染红了芦花，就像有一道红霞落到那层洁白上面，使得眼前的芦花看上去更有一种神奇的美丽。 　　看着安静的芦花，我的心变得宁静而飘逸，正在向那个我所向往的世界移动。这真是美到了极致的花，它并不以绚丽的色彩来吸引你，它看上去是洁白而素雅的，它就那样静静地在日光里站立着，并不向你招摇、诱惑，也并不为你所关注而在意。这些芦花，它们是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在秋天，我喜欢这些花，常要过来看一看，去到田野上，有时骑着自行车，有时步行，乡间高低不平的土路，两旁是庄稼成熟了的气息，这是收割与凋枯的时光，在万物的衰败中，芦花开放了。在我上路的开始，在我心里就总是这样“芦花、芦花”的唤着，说明我内心里是渴望能够见到它们的，但要寻找到它们就要走很远的路，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当然也需要某种缘分，有时出村不远，就能在路边看到一丛芦花。过路的人一定不少，也一定也不少的人看到了这丛芦花，只不过像我这样能够专为芦花停下脚步，并且能够叹惜与爱怜它的人少而又少罢了。 　　这样的芦花开在晚秋的泥土上边，在荡满了尘土的路边，安然、自在，望久我自己就会有一种出尘之想，仿佛我自己是在一个非人间。这些毛茸茸的花让我爱着，它的天性或许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开放的，在蓝天的背景下，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是那么高洁、大方，袅娜生姿，让我久久注目。其实我知道，它并不召唤我来，也并不是要取悦于我的，即使我不来这里，它也照样开放，它是为自己开放的呢。但它是能够甘于寂寞的，它的花穗开在那细细的苇秆上面，在无风的时候就一动不动，长久地静立着，在那些个沉默的光阴里，我以为这些芦花一直在叙说了很多，它的故事天空知道，日月知道，饱含泥土气息的大地知道。它或许是在说自己成长的经历，说它所看到的事物。 　　我一直以为花都是有眼睛的，花所看到的或许是我永远都不能看到的。而我内心里一直不安分，一直有某些渴求，虽然我曾经要努力压抑它们，但在高雅、洁白的芦花面前，我也打开了自己的心扉，想看到另一个我并不能看到的世界。顺着芦花目光的指引，我首先看到的是蓝蓝的一尘不染的如同清水洗过的天空，天空安详，大地无言。我在蓝天下还看到飞鸟的影子，那些快乐的飞鸟鸣叫着，阳光照在它们的羽毛上闪出一种晶莹的光泽。阳光也照着这些芦花，让它们无限端庄、娟秀。有风吹来的时候，芦花摇曳着，在一种飘逸里能让我感到一种身心的自由和解放。我想，这样的芦花真美，能像芦花这样活一刻用一生来换也足矣。 　　我在内心里一直有一种对美丽的向往，哪怕是一种空望、幻想。但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美丽呢？我自己却又说不清，找不到一种语言来表达。但在这些芦花面前，我的心灵舒展开来，我像是明白自己是要寻找什么样的美了。在这里，如果用一句“寂寞着也是美丽的”来形容芦花也是不够的，因为我在此时并不能感到这些开在深秋的花就是寂寞的，我在发现的一刻内心充满了喜悦，心里隐隐的激动着。这像是在田野里、沟渠畔、土路旁埋藏很久的花，终于见天日的开放了，它们的内心是自信的，昂扬的。这又是些多情的花，因为在我看着它们，目光里爱着它们的时候，我同时也能感觉到它们在爱着我了，我愿意伸出手去接纳它们，但当我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在那团毛茸茸的夺目的洁白面前，我的手又缩了回来，因为我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是脏的，害怕污染了它们。它们的出尘之想只能呈现在高天之下，是为我这等凡俗之辈难能接近的，强行的占有只能毁灭了那世间难得之美，那简直就是在犯罪啊。 　　美好的人生中，要有理想的追求，但追求的失败也是正常的，关键是不能放弃理想。即使守望成空，也要一直期待下去。我在望着芦花的时候，感觉到内心的一丝甜蜜，像是拥有了自己渴望追求的美，并且感觉到幸福。是这些芦花照亮了我的心灵。生命就是经历，美是一个旅程，我那时最想把这些芦花拍摄下来，以便记录我发现的喜悦，可惜我身上没有带相机，这成为我那年秋天最大的遗憾。我在当时只有一遍一遍目光贪婪地去看那芦花，以弥补一些这以后将要发生的遗憾。我希望能够记忆住它们，把它们永远装进我的生命里。 　　在秋高气爽中，看到蓝天让我感动，看到飞鸟让我感动，看到芦花更让我感动，我想40年来我在守望中的世界里，这是季节赐予我的最美。它让我疲惫的身心里有了一种上升的感觉，使我内心里停止了的追寻美的河流又开始了流淌。我自己跟随这些芦花，在蓝天的背景下，忽然有了一种入画的感觉。我想，这是美，这是迈入永恒的阶梯。 　　在这个本是我心灵灰暗的秋天，因为田野上芦花的出现，我自觉经历了一场美的洗礼。这些生长在潮湿之地的芦花，修长的身姿凌空，像是在翩翩起舞，在万物萧条之际庆祝自己的节日，高唱着生命的赞歌。那个秋天我常要走很远的路，来看这些芦花，一看就是好久。我愿意更长久地陪伴它们，守望我内心的宁静。我与芦花在静静的相望中，彼此取得了信任，相互间敞开了心扉，默默无语地交流着，度过了那段难忘的幸福的时光。日复一日，芦花成为我最钟情的对象，但是我从没有用手抚摸过它们，也没有用嘴唇亲吻过它们，我只是在那高洁上面，一次次挥洒自己的目光，像是在以目光作画。芦花悄然伫立，看上去那姿态最美，让我想到某些人类最优秀的精神和情感存在。我仿佛就此拥有了一个世界，心静如水，忘却了世俗的烦恼，忘却了那些成败荣辱得失，在一个安静的世界里，我什么都不再想。 　　至今想起那些盛开的芦花，眼前仍是清新如作，好像我们刚刚见过面。看来我心里一直感念着那个深秋的芦花，从来没有忘掉它们。 　　当我如今在岁月里吟叹的时候，不禁想起那些芦花。芦花，芦花，你们现在还好吗？还像往昔那样开放着吗？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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