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土家园之梦幻边城

　　在我国现代乡土作家中，沈从文极富传奇色彩，他一生著作等身，但却长期湮没无闻，直到1980年代，他的作品被瑞典汉学家马悦然翻译推广到欧美，才引起学界的注目，被誉为“中国第一流的现代文学作家，仅次于鲁迅”，两度进入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终审名单，如果不是因为过早离世，1988年的诺奖桂冠将被他获得。这一切声誉的获得，主要得益于他一篇名为《边城》的中篇小说，讲述的是边城茶峒老船公的孙女翠翠和的船总的两个儿子天保、傩送之间的爱情悲剧，篇幅不大，情节简单，但却浃骨入髓，悱恻缠绵，充满了耐人回味的景物美、风俗美和人情美。 　　边城的山光水色明净秀美。茶峒位于川湘边界，是一座依山傍水自然形成的小城，也是一处远离现代文明的世外桃源。这里的山是青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水是碧水，城外有一条小溪缓缓流淌，“宽约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作成，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蓬船”；最为奇妙的是那一幢幢别致的苗家吊脚楼，“贯穿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人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帖，且与四周围环境极其谐调，使人迎面而得的印象，实在是愉快。正因为处处总有奇迹可以发现，人的劳动的成果，自然的大但处与精巧处，无一地无一时不使人神往倾心”。这里的一切都清纯空明，没有丝毫尘世俗气，边城逶迤的墙垛，酉水两岸的村镇，碧溪咀的白塔，小河边的绳渡，节日里奇光异彩的爆竹烟花，深山峡谷间的雾霭风雷，以及五月里温柔而又平静的黄昏，夕阳把微云染成桃花似的色泽，有粉紫、粉红、粉白，还有粉蓝，让人心中有种淡淡的欣喜，亦或薄薄的感伤，这一切无不显示着一个古仆边远的小城如梦似幻般的特有美丽。 　　边城的风土习俗淳朴健美。茶峒地属江南，其风俗有着江南的共性，又因民族杂居，也自有独特韵味。在倚山滨水的小小茅屋里往往装着水碾，“一个圆石片子固定在一个横轴上，斜斜的搁在石槽里，当水闸门抽去时，流水冲激地下的暗轮，上面的石片便飞转起来”。这里的提亲方式很特别，有“走车路”和“走马路”两种，前者是让媒人说媒，正式以聘礼相亲，虽是父母言订，但是子女可以选择，不必绝对服从，后者是由青年男女用对唱情歌的方式选择终身；迎亲仪式也十分独特，“两个吹唢呐的，四个强壮汉子，一顶空花轿，一个穿新衣的团总儿子模样的青年，另外还有两只羊，一个牵羊的孩子，一坛酒，一个糍粑，一个担礼物的人”。最让人翘首以盼的是端午节，可以吃棕子看龙舟：长船如龙似鲸的狂掠，水手气冲宵汉的豪情，鼓手繁简有致的擂击，两岸欢声雷动的呐喊，以及吊脚楼上既看人又被人看的美丽姑娘，使平日宁静详和的边城变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常。龙舟赛罢是到深潭中捉鸭子，两岸依旧水泄不通欢声雷动，健儿们以臂为桨，以身作舟，浪花飞溅处时隐时现的是戏水的蛟龙。 　　边城的民心人情纯真和美。老船公硬朗得如同笔直的楠树，不论晴雨寒暑总是坚守船头，他待人和气，不与人争吵，即使偶尔吵几句，也是为了退还过渡客人捐赠的钱物，上街买肉怕老板不要钱，事前总是计算好把钱硬塞进对方的口袋。孙女翠翠纯真质朴善良美丽，虽长在人间，却是大自然的女儿，她“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成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麋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然而“美丽总是愁人的”，当爱情不期而至的时候，翠翠开始变得有些心神不定，无意中提到什么时会红脸了，欢喜看扑粉满脸的新嫁娘，欢喜把野花戴到头上去，常常一个人坐到岩石上去，向天空一颗星一片云凝眸，祖父若问，便带着点儿害羞情绪，经经地说：“在看水鸭子打架”。船总顺顺爽朗豪侠，公正无私，他的两个儿子勤劳善良，结实如牛，大老天保豪放豁达，二老傩送人称岳云，他们同时爱上了翠翠，却能坦诚以待，克制谦让，无丝毫妒忌争斗，只是公平地用赛歌决出高下，最终天保主动退让，乘船离去，却不幸在途中被水淹死，傩送因此也伤心地驾船离去，老船公忍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在雷电交加的一个夜晚溘然长逝，只留下孤独的翠翠带着“软软的，酸酸的心”，守望“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的爱情。这里政局清平，秩序井然，民风古朴，乐安天命，甚至连盗匪也任侠做仗义，娼妓也重情轻财，仿佛是老庄 “无为无忧”的理想社会，也仿佛是孔孟孜孜以求的大同世界，还仿佛是陶潜魂牵梦萦的武陵桃源，让人触目赞叹，留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