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道优美的弧

一道优美的弧 甘肃省张掖中学 袁泽 红磷头对准了黑擦皮，像飞机着陆一般，手指稳 准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哧——”一束光亮便映出了一双期待 的眼。点起面前的一堆篝火，黑夜里就不怕荒野上的狼。 发生这联想时，我在天客隆超市门前买了一包烟， 用讨来的半盒火柴点了一支。当一点红星闪烁在烟头上时，我惬 意地从嘴角边吐出一缕轻软的烟，烟飘不多远便消失了，这使我 有点遗憾。我只得摇一摇捏着火柴把儿的手，用优雅掩饰一种窘 困。等梗儿慢慢燃尽，扔掉，然后，对着路上超前赶过我的车轮 子和鞋底板，独自伫立在回味的人行道上开始出神。 ——难得，在一个平常的中午，很暖和的太阳下 ，我用闲暇的头脑和落伍的一个动作对步履匆匆的人行道敏感地 体验了一把。

凑近那盒慢慢发呆时，一种探究事物原理的气味从 鼻孔钻进了脑子里：盒里，排着安祥而随时具有爆发力的火柴们 。饱满的头是一触即发的红磷，修长有棱的身子后续了强大的火 力支援。等界定出一种安全标准后，生命中有质量的一个过程或 一种意义——燃烧，就在共同遵守的约定下开始。点和面亲密接 触的瞬间，世界会把所有的精彩都迸放在一团燃起的火焰上。可 今天，老板娘不屑地扔过这半盒火柴，它还能燃起荒原驱赶狼的 篝火吗？朝美核危机有六方会谈，激进和碰撞是多余的吗？道上 驶过的车和人面无表情，还需要我用火柴点烟似的镇定摩擦和优 雅体验吗？

面前，微胖的人钻进了一个叫汽车的肚子里，过了 一个街口，便叫司机停下，又把自己吐下，他说这就是节省时间 的现代生活。等下午，我走进办公室，看见同仁的桌上撂着十七 个酒会饭局后收来相同样式的一次性火机，谁用后，都随意扔回 去或又不经意装到口袋里，晚上再数，只剩五只，两只能打着， 其它的肯定面临若干天后被丢弃在哪个角落里直到彻底消失的命 运。随意打一下就着火，亲热完就告别，这是消费时代的典型表 现。从“斗私批修”的盒面语录，到飞天蹁跹起舞的灵动画面， 到用自个儿的地盘给自个做广告的火柴，终于寒伧地被冷落在一 个角落了。后来居上的液化汽太阳能电子点火器，使我们不再担 心雨天露营火柴被打湿做不了饭，而捏着一支杆儿，潇洒甩一甩 的空间，终于被急急忙忙的内容挪用挤占了。

划着一根火柴，穿过冉冉的火焰退回童年，火柴是 那时最好的玩伴。男孩用真枪的原理做出链条火柴枪，塞进火柴 杆前，有一丝儿恐惧，而击发后的快乐经久不衰，女孩子仔细收 集丢弃的盒儿，欢喜地粘成组建未来家庭不可缺少的五斗橱、写 字台，甚至一张床。男孩女孩全用火柴杆当算具，来计算接近求 知终点的最短距离，大人们收集火花，这是那时有文化的上乘表 现。不知不觉，火柴和火柴的一切就衰微。现在的孩子，全玩组 合拼装的数码宝贝，烟客用一次性灌装火机。地下作坊里，不顾 危险的工人麻木地用铁锨铲起成堆灌好的这玩意，发往各地。而 火柴最后的归宿，好像在距城市很远的村头屋角，老人夹着烟袋 烟杆的手上，当老人划一根火柴吸一口旱烟咂摸这理解跟不上变 化的世界时，城市一隅的火柴们和它的房子终于成了现代的附赘 。可是，对它，我刚才分明有一种从容优雅的体验啊？城市媒体 声称要让有文化内涵的物件多起来，可我收集了一堆聚酯影碟， 现在又出版的还和原先的一模一样，只有那张不可复制的老胶木 唱片被我当成最爱，再无处寻找他的孪生。特想放送我们之前的 生活，可手摇唱机早已损坏，所以就那样搁着，密密的纹路中憋 着已破译不出的无奈。我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架上的那把紫砂才 能附上厚厚的一层历史包浆，幸好，瞥见了萎缩在一旁火柴，等 着有意味的手和陌生的一道平面磨擦了一下。

唉，我叹息了一声，没有谁听到，于是，我又在自言 自语中继续着梦呓。老奶奶去世后，我从旧板箱里翻出了一件红 铜的洗面盆儿，这是老人陪嫁镇箱的至宝吧？我想，寿终正寝的 老人对生的热望肯定盛在这宝贝中没有溢出，所以她喜欢听重孙 辈说寿比南山的话，就是这话使老人支持到生命最后的一刻。老 人不在后我化悲痛为力量，这力量很快转成对生活的爱，于是就 对着电视按来按去选下一个努力方向，锁定里面正在播出的黑白 老铁道游击队，王强和他的战友们眼神里透出的全是战火中的赤 胆忠心。一个点烟的细节，勾连我想起了老式磕头汽油火机笨拙 中透出的耐用和皮实，偶一瞥，院子里停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 胎瘪了，但圈和架子肯定还好，这比出了街上闪过的助动车有点 不尴不尬，从外收回视线时我心里落下一句话：塑料时代所有被 宠坏的都别想着进历史博物馆，没达到手工精致或电子精细标准 的假冒伪劣，别想！ 不过别害怕，虽然火柴用完后，收集火花的手中 止在某一个点上，等满地扔完了一次性火机时，我们或许忘了敏 感对激情的碰撞和燃烧，可总有守着最后底线的一些人。我想起 城市的一则报道：当大家都用手机而电报业务萎缩时，中国电信 保留了由四个人组成的一个电报小组，负责人说，我们会为人民 保留这份业务的。我倒觉得，这历史留下了一个延续对接的空间 。这使我相信，碰撞或磨擦是旧对新的托举，不信？再找找看， ——哦对了，打开电脑准备敲一段文字时，先冲一袋速溶咖啡， 用一支铝质小勺搅动时，挨着勺柄的手指有点凸起凹下，转过来 ，柄上压制着“上海制造”“555”的牌子和麦穗纹样，这是有 年程的一个物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朴素外表下，毫不自卑地 蕴着见证时代的一种贵气。身边还会有很多小物件，都能担起延 续过去的一种重任。当然也包括在一个晴朗的中午，我手里握着 与太阳有同样属性的半盒火柴，还有嘴角的一缕烟。当一百次平 庸地按下一次性火机的按钮后，你觉得需要打破或改变一点什么 时，不需要别人的号召，就用原先的手指，在一百零一次时，划 过一道优美的弧吧！因为，生活安定久了，人心便无动于衷，是 这短暂中的一个优美的弧，从过去来，穿越现在，预备到未来， 在刹那的燃烧中，映像留存曾经的一种风采，同时，也提醒我们 ：这世界需要那特别的怀念时分和经典的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