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家有宠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51 编辑 <br /><br />家有宠物
　　我属狗相，我的长子也属狗，可是我与狗是冤家。事情的渊源我曾在一篇《与狗较劲》的文章里写过。我曾在那篇文章里写过我的女儿喜欢狗，一直缠着我要一只宠物狗，可是我一直不愿买给她。不买的原因我在文后这样写：“狗毕竟是狗，万一有一天那宠物发了狗性，咬了我的女儿，那可如何了得。”我真的这样想。
　　可是我终于没能经得住诱惑，终于买回了一只。
　　那个秋日的下午，我在门外的大街上溜达，发现一群人围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女人。那女人右肩挎一个大布袋，怀里抱着两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狗。围观的人正在与她讨价还价。卖狗的！我的眼前叠加出现了女儿多次向我要一条小狗的乞求的神情，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向人群挪近。老女人只要了六十元钱一只。我的心动了一下，挤进了人群。有人只还价三十元，那女人竟然答应了。我的心又是一动：这么便宜！平常在狗市上问价，最便宜的也要近二百元呢。我一只手在兜里掏钱，另一只手伸过去正要捉那狗的时候，老女人怀里的两只狗便被一男一女抢走了。他们抢到狗，放在路边的空地上，那两个小家伙便摇头晃脑的移动着身子，这儿嗅嗅，那儿闻闻，活像两个滚动着的棉花团子，那形态着实可爱。我看得眼馋极了，可是那宠物已花落人手，遗憾便挂在了我的脸上。我扫视围观的人，看见他们似乎都有着与我一样的表情。老女人不失时机的从挎包里又抓出两只小狗，一白一黑，煞是可爱。我还没挤近她，两只宠物又被人抢走了。老女人收了钱便赶紧走开。我跟着她走出好长一段路程，想问问她什么时间再来我们这里卖狗。她突然转过身，问我，你要么？还有一只。说着便变戏法般的从挎包里抓出一只来，仍然是白色的，脊背里有几道黄斑。不像前面的几只。前面的几只都是胖胖的，圆圆的，毛也是长长的。这一只是精巧型的，瘦瘦的身子，瘦瘦的头，长长的腿，短毛。不管三七二十一，买！我一把抢过狗，赶紧掏出钱塞进老女人手中，抱着狗大步的回了家。
　　女儿的高兴自不用提。她从我怀里接过狗，如获至宝般紧紧的搂在怀里，抚摸着，梳理着。小儿子也出来了，他只看了一眼就对我说，爸，你买回了一只瞎子狗。你看，它只有一只眼睛。我吃惊的从女儿怀里接过狗，啊，确实，它只有一只左眼，右眼闭得紧紧，连个缝儿也没有。回想买狗时的情景，我恍然大悟：我受骗了。老女人就是为了卖掉这条瞎了眼的狗才设下那么一个圈套诱我上当的。另外的几个买狗的人都是她带来的托儿！转眼功夫，一只可爱的宠物在我眼里变得丑陋不堪，我一下厌恶起它来。接下来，我便想着如何处置它：追上那个老女人揭穿她的骗局将狗还给她吧，这完全不可能，因为那老女人早已逃之夭夭了。送给别人吧，可是有谁愿意接收这样一只令人厌恶的瞎狗呢？扔到大街上去吧，又不忍心，活生生的一个生命，一个残疾的生灵，我怎么会忍心那样呢？而且女儿也不会答应。

　　我怀疑小狗患了眼疾，便去街道的药店里给买回一瓶眼药水。将那挤得实实的眼睛掰开一条缝，将药水滴进去，小狗便一声声的尖叫，浑身打着哆嗦，并试图咬我。我赶紧松开手，他便贼溜溜的躲开，钻进沙发下面再也不敢出来。第二天，我买回火腿肠喂它。它对我有了一些亲近感，不时地斜着一只眼睛看我，那眼光里明显的透着畏惧。我拉过它，又给它的病眼上了一次药。它照例的尖叫，照例的哆嗦，照例的试图咬我。小儿子在一旁笑着说：爸，你没细看，这只狗没有右眼仁儿。我再掰开它的眼睛细看，啊，真的没有眼仁，眼眶里只有一些红红的烂肉。我松开它，心凉了半截。我再次盘算他的出路，思考如何打发它，将它打发何处。

　　奇迹出现了！第三天，第三天的晚上，灯光下，我给它喂火腿肠的时候，它仰起头看我。它仰起头看我的时候，我发现它的右眼睁开一条缝，那条缝里透出明亮的光，那光是正常眼睛里发出的亮光。我一把抓过它，用纸巾擦掉它的眼屎，掰开它的眼睛，发现它的眼眶里实实在在的有着一颗光亮的眼珠子。我赶紧唤来女儿和小儿子，让他们看。小儿子感到诧异，女儿已经高兴得蹦了起来。

　　我继续为它贴眼药，不几天，它的眼睛就痊愈了。它有了两只明亮的眼睛，整个身体一下子显得对程起来。从前走路一直斜着身子，歪歪扭扭的，这一下变得周正起来。它有了两只眼睛，似乎也有了精神。以前一直蔫不拉叽没精打彩的，这一下变得精神了许多，敏感了许多。整天跑前跑后，攀上跳下，门外一有小小的动静，它便能最先感知，马上呜呜的叫，并且赶到门口，做出防范和抵御的姿态。起先，它的叫声很难听，鬼哭狼嚎般的，刺耳极了。我最听不得这叫声，听见它叫，我便打。我越是打，它越是叫，气得我毫无办法。过不多久，它就学会了狗叫，呜——汪汪！呜——汪汪！

　　女儿是最宠爱它的。八岁的小人儿第一次学做针线活儿便是给狗缝衣服。她从母亲的衣柜里找到一些花布，左剪右缝，给它缝制了一件花衣；放学回来总是要将它逗着欢蹦乱跳一阵子，然后抱在怀里吃饭做作业；还给它做了一个非常绵软舒适的窝——她拆掉了羊年春节时我买给她的一只大绵羊，将里面的棉花挖出来，放在塑料盆里，再在盆子上面包了一层布，一个温暖的狗窝便成了。每天晚上睡觉前女儿都要将它抱着去，放在盆子里，像哄婴儿睡觉般的轻轻的抚摸和拍打着它，还轻轻地对它说话：狗狗睡觉觉，狗狗睡觉觉。等它睡安稳了，她才去睡觉。入冬后，尽管天气冷了，可是暖气很热，可是女儿总是怕小狗受了凉，感了冒，每天晚上总要将它抱到自己房间去，让它钻在自己的被窝里。我再三告诉她，狗是皮毛动物，天生的生吃冷睡，不怕感冒，她总是不听。我说，狗脏，身上有狗腥味儿，有时还放狗屁，臭，她也不嫌弃。我说，你将它放在被窝里，晚上睡觉不注意翻个身，一旦压上它，它会咬你的，她也不理。我还说，被狗咬伤那可了不得，会得狂犬病，要打狂犬疫苗，她也不怕。我只好强力干预，每晚在她做完家庭作业以后，看着她睡觉，不准她将狗带进房间。可是我发现，在我们未睡着之前，她一直醒着，等我们都睡着以后，她便起来，偷偷的开了门，偷偷的将狗抱回她的房间，放进她的被窝，才肯入睡。
　　我们无法制止女儿陪狗睡觉，便三天两头的给狗洗澡。给狗洗澡是我的必修课，无论多忙我必须去做。开始用肥皂，下来是香皂，再下来是沐浴液，后来用的是我爱人用的洗发膏。这厮和我天生有敌意，每遇上我给它洗澡就咬我，就尖叫。尖叫就挨打，咬我就挨揍，这是没商量的。所以每当给它洗澡，我便怕，怕它咬伤我；它也怕，怕我打它；女儿更怕，怕我打伤了她的小狗。
　　我对它的敌意日益加深。不仅仅是因为它被女儿宠爱，要睡在女儿的被窝里。我还恨它前几天抠破了女儿的脸蛋。那天，女儿放学回来，它便一蹦一窜的缠着女儿玩。女儿放下书包和它玩，不知怎么的它便抠破了女儿的脸蛋儿。我狠狠地揍了它一顿，将女儿领到防疫站打狂犬疫苗。要不是医生解释，差点把我吓死。
　　我最恨的是它的脏——随地大小便。我从未养过这厮，不懂得如何教养它，致使它不识茅道，随处拉撒。开始经常大小便在客厅里，我狠狠地打了它几次，它便将沙发背后的空地做了隐蔽的厕所，弄得整个房间全是令人窒息的狗屎的臭味。被我抓获后，沙发背后不去了，客厅不敢了，它便选择了饭厅。我们吃饭的时候，一不留神偏过头去，便会发现饭桌旁椅子下有一截两截的狗屎一滩两滩的狗尿，有时那赃物还蒸蒸的散发着热气，弄得人直想呕吐，食欲便丧失殆尽了。女儿的房间弄得更脏，每天晚上，它内急了，便跳下床去随地拉撒，等到天明，女儿去了学校，你去看，床前床后门背后，到处是狗屎狗尿，整个房子臭气熏天。被迫无奈，我便找了条尼龙绳子将它拴在卫生间，谁知这厮机灵，不一会儿就咬断了绳子，逃了出来。我将它再次赶进去，关了门，它便没日没夜的嚎叫，狂吠，弄得人坐卧不宁寝食不安。
　　我决计将它驱逐出家门。女儿当然不同意。开始，妻子也不同意。妻子也喜欢这厮。她是教师，今年带高三毕业班，经常有学生家长请吃请喝。每次吃喝回来，她总要提回一个塑料袋，里面盛了吃剩的大鱼大肉，款待小狗。她经常抱着小狗，以非常欣赏的口吻说，你看这精干的身材，你看这灵巧的形体，你看这秀气的模样，你看这机灵的眼睛……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交往，妻子也嫌弃这厮了。主要的也是嫌它脏。她说，快将它送到农村去吧，要不，这个家就要变成狗窝了。
　　我开始为它找下家。开始说送给孩子的姥姥家，孩子的舅舅说不行，说他们那儿家家都用老鼠药药老鼠，怕小狗不小心吃了药死的老鼠送了命。我想也是。接着说着送给姐姐家，姐姐说不行，说他们家穷，没有钱每天给狗买着吃火腿肠。我想也是。再下来说送给妻妹家，妻妹也不要。说他们家临街，他们家大门的门缝宽，怕小狗挤出门去溜到街上变成了野狗。我想也是。大前天，我回了趟老家，我给弟弟说，送你一条宠物狗，弟弟欣然答应了。正月初三，大后天，我要回老家给母亲拜年，回去时就将小狗带回去。
　　这个决定作出以后，我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我想，弟弟家也很穷，而且距离街道很远，村里没有商店，即使离街道很近，即使村里有商店，弟弟也不会整天给小狗吃火腿肠吃大鱼大肉的。农村里的粗粮淡饭小狗会吃么？弟弟家周围住满了人家，他们用老鼠药药老鼠吗？一旦药，药死的老鼠会窜到弟弟家被小狗吃了么？弟弟家的大门门缝也很宽，夏秋两季，门外便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高粱地，小狗一旦挤出门缝钻进玉米地高粱地还会找着回来么？
　　今天是大年三十，狗年的大年三十。晚饭间，我将一块鱼骨扔到地上，小狗倏的窜过来，快到够着那块鱼骨的时候，一见是我，立即刹住，扭曲着身子斜瞪着眼摇着尾巴不敢近前，那眼睛里分明透着畏惧的光，那目光是它在我面前惯常有的。不知怎么的，我的心突然就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