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墓园》
2022-01-03叙事散文鲁晓敏
《墓园》 血红残阳之下,墓园中的每一座坟茔,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泊在安静之中。小树林的枝繁叶茂阻隔了阳光,屏蔽了喧哗,时间被安静地过滤、沉淀。植物清香的味道在林子里弥漫,氤氲,浓蕴,醇厚。大枫茶,野菊花,夜来香……
《墓园》
血红残阳之下,墓园中的每一座坟茔,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泊在安静之中。小树林的枝繁叶茂阻隔了阳光,屏蔽了喧哗,时间被安静地过滤、沉淀。植物清香的味道在林子里弥漫,氤氲,浓蕴,醇厚。大枫茶,野菊花,夜来香,金针花,指甲花,串串红,悄悄挤满了林子。花蕊绽放出来的馥郁香气遁入风中,随风在林子里虚虚实实,浓浓淡淡地漂浮着,老远就嗅到了,直入了心脾肺腑之间。 树林中松树、椿树、槐树、枫树和樟树密密匝匝地生长着。几只鸟在枫树上的枝叶间扑楞楞地拍打着翅膀,“呱呱呱”地叫得老响,那种声音很憷,在树林的昏暗中散布。我没有看清什么鸟,大概是乌鸦。它们通体黑不溜湫,成群飞过村庄上空的时候,仿佛一团乌云。外公死的那一天,老屋的樟树上停着一窜乌鸦,压弯了树枝,撵也撵不走,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的鸟屎。丑陋的乌鸦在树林中像一只只闪动的精灵,它们在林间痛快地翻飞捕食。它们的声音覆盖了树底金钟儿、蟋蟀、蝈蝈发出的声音,惊醒了墓地沉睡的时光,尽管只是一个瞬间。我站在树林之中成了被忽略的生命。 同样被忽略的还有隐藏在草丛中的土坟。龙须草、大脚蕨、大枫茶、竹叶草、长茅草,枝生的、蔓生的,它们以活着的骄傲姿态,将坟包包裹得严严实实。青石墓碑被风雨腐蚀得斑斑驳驳,字迹漫漶得难以辩识。外公的坟茔座落在开阔地带的缓坡上,稀疏泡桐叶遮挡不住秋天的田坌,他的坟头正对着金黄漫溢的稻田,秋风过后,谷香在他的四周轻浮。外公的声音消失了,他温暖的手掌好像还抚在我的后脑勺上,好像还残留有浓烈的旱烟味。风水先生说他属鸡,正对着稻田叫做“金鸡报晓”,可以保佑子孙衣食无忧。父母正在外公的坟头不停添着黄土。坟头热闹开着金香兰,一蓬一蓬,艳丽的花瓣有一种惊动的美,气势的美,细碎的露珠滚动在花瓣尖梢,使得土坟充盈着灵动之气。外公的笑容就泊在鲜花之中,不知道他此时正躺在地底些干什么?我猜猜,是在喝我洒的老酒还是数着母亲烧给他的纸钱? 小树林中散乱的坟茔,哪一座的主人是我曾经相识的呢?他们的面容已经在时间之维中逐渐破碎,破碎得令我失忆。失落在亡灵的极地中,清冷的静谧可以让人感受到生命在时间的过程,仿佛生命已经被吸附到寂静的时间之中。坟碑的年份很散乱,我的一些亲人就散乱地躺在这些年份后面。风脚在林间不停地走来走去,掀动了树叶,树叶和树叶互相轻轻地拍打着,发出声响,像地底下居住者的轻轻叹息、舒缓的呼吸。树叶被风掀起的背面,翻转出嫩白的颜色,像是树叶的过去。在我看来,更像后人对逝去生命的思念。形同槁枯的外婆不久之后也会住进外公的墓园,外公从此不再孤独。母亲也会跪在他们的坟头,插上几柱清香,摆上祭品,晃荡出酒香。我知道,这只是生命延续过程。将来也会有我的子孙跪在我的坟头叫我吃酒,说一些思念我的话语。 渐渐地,我敞开了心灵,平静地贴近那些植物、那些墓碑、那些红土。它们都将以瞭望者的姿态,张望着这座村庄的一切事物,包括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高贵的或卑微的生命。最终,村庄人都将归附小树林,和这些他们生前漠视的生命同归。而它们以另一种张扬的方式淹没这些曾经高贵的生命,张开枝枝叶叶,伸出藤藤蔓蔓,肆意地侵占逝者的领地。活着的村庄人无数次提起锄头镰刀,无数次地将它们铲除。用不了多长时间,旺盛的生命力使这些植物很快又恢复到初始状态。生命的蓬勃和委顿在这里有了深刻鲜明地对比,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眷顾了。那么,躺在这里的先人会不会化成另外一种方式来延续自己的生命?比如坟前的老树,坟头的狗尾巴草,或者墓碑前扑哧扑哧开放的小花。这只是生命的一种转化逆变过程。站在墓园之侧,我没有一丝悲悯的表情,悲悯已经被富有生命的想象力所修正和征服了。 虚弱的光线漏进墓园,整块灵魂的极地滋生出蒙暗的色调,使得墓园空透出一丝森然。蒙暗的墓园之中可以涵盖着许多不可琢磨的意象,譬如宽广的孤独,坚毅的隐忍,衍生的浪漫,生命的未知数,晦暗的奥意,甚至还隐隐飘浮着空灵的禅意。人落在墓园之中像一块墓碑一样的孤独,像一撮红土一样低贱。也许等我老的时候,我会更加贴近墓园,更加理解生命的意义。不管我是老死的、是病死的、是寂寞死的,这都无关紧要,站在这里把平时扰人的问题想想透,比如无休止地纷争到底有没有意思?比如物欲和生命的对比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如果我以树林中的一蓬黄蒿,或者是一棵紫苏草,或者是一丛马兰头,或者是一株狼尾的低微身份来冥想,生命也许会更加平淡,生命也许会回归现实。在墓碑前面站久了,心情和墓碑一样地斑驳,也会和墓碑一样地接近逝去的时光。譬如曾经的风光,譬如现在的寥落。也譬如昨天生,也譬如明天死。 袅袅的炊烟在村庄上空升起,在晚风的吹拂下飘向小树林,和树林的氤氲的气息混淆一起。我闻到了一些米饭和植物的清香,以及呛人的淡淡柴烟味。此时,泥墙青瓦、庄稼和畜生、树木和杂草、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被蒙蒙的灰烬色调笼罩。悄然之间,白天退场了,村庄和墓园都在等待暗夜的降临。 地址:浙江省松阳县供电局 鲁晓敏 邮编323400
血红残阳之下,墓园中的每一座坟茔,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泊在安静之中。小树林的枝繁叶茂阻隔了阳光,屏蔽了喧哗,时间被安静地过滤、沉淀。植物清香的味道在林子里弥漫,氤氲,浓蕴,醇厚。大枫茶,野菊花,夜来香,金针花,指甲花,串串红,悄悄挤满了林子。花蕊绽放出来的馥郁香气遁入风中,随风在林子里虚虚实实,浓浓淡淡地漂浮着,老远就嗅到了,直入了心脾肺腑之间。 树林中松树、椿树、槐树、枫树和樟树密密匝匝地生长着。几只鸟在枫树上的枝叶间扑楞楞地拍打着翅膀,“呱呱呱”地叫得老响,那种声音很憷,在树林的昏暗中散布。我没有看清什么鸟,大概是乌鸦。它们通体黑不溜湫,成群飞过村庄上空的时候,仿佛一团乌云。外公死的那一天,老屋的樟树上停着一窜乌鸦,压弯了树枝,撵也撵不走,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的鸟屎。丑陋的乌鸦在树林中像一只只闪动的精灵,它们在林间痛快地翻飞捕食。它们的声音覆盖了树底金钟儿、蟋蟀、蝈蝈发出的声音,惊醒了墓地沉睡的时光,尽管只是一个瞬间。我站在树林之中成了被忽略的生命。 同样被忽略的还有隐藏在草丛中的土坟。龙须草、大脚蕨、大枫茶、竹叶草、长茅草,枝生的、蔓生的,它们以活着的骄傲姿态,将坟包包裹得严严实实。青石墓碑被风雨腐蚀得斑斑驳驳,字迹漫漶得难以辩识。外公的坟茔座落在开阔地带的缓坡上,稀疏泡桐叶遮挡不住秋天的田坌,他的坟头正对着金黄漫溢的稻田,秋风过后,谷香在他的四周轻浮。外公的声音消失了,他温暖的手掌好像还抚在我的后脑勺上,好像还残留有浓烈的旱烟味。风水先生说他属鸡,正对着稻田叫做“金鸡报晓”,可以保佑子孙衣食无忧。父母正在外公的坟头不停添着黄土。坟头热闹开着金香兰,一蓬一蓬,艳丽的花瓣有一种惊动的美,气势的美,细碎的露珠滚动在花瓣尖梢,使得土坟充盈着灵动之气。外公的笑容就泊在鲜花之中,不知道他此时正躺在地底些干什么?我猜猜,是在喝我洒的老酒还是数着母亲烧给他的纸钱? 小树林中散乱的坟茔,哪一座的主人是我曾经相识的呢?他们的面容已经在时间之维中逐渐破碎,破碎得令我失忆。失落在亡灵的极地中,清冷的静谧可以让人感受到生命在时间的过程,仿佛生命已经被吸附到寂静的时间之中。坟碑的年份很散乱,我的一些亲人就散乱地躺在这些年份后面。风脚在林间不停地走来走去,掀动了树叶,树叶和树叶互相轻轻地拍打着,发出声响,像地底下居住者的轻轻叹息、舒缓的呼吸。树叶被风掀起的背面,翻转出嫩白的颜色,像是树叶的过去。在我看来,更像后人对逝去生命的思念。形同槁枯的外婆不久之后也会住进外公的墓园,外公从此不再孤独。母亲也会跪在他们的坟头,插上几柱清香,摆上祭品,晃荡出酒香。我知道,这只是生命延续过程。将来也会有我的子孙跪在我的坟头叫我吃酒,说一些思念我的话语。 渐渐地,我敞开了心灵,平静地贴近那些植物、那些墓碑、那些红土。它们都将以瞭望者的姿态,张望着这座村庄的一切事物,包括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高贵的或卑微的生命。最终,村庄人都将归附小树林,和这些他们生前漠视的生命同归。而它们以另一种张扬的方式淹没这些曾经高贵的生命,张开枝枝叶叶,伸出藤藤蔓蔓,肆意地侵占逝者的领地。活着的村庄人无数次提起锄头镰刀,无数次地将它们铲除。用不了多长时间,旺盛的生命力使这些植物很快又恢复到初始状态。生命的蓬勃和委顿在这里有了深刻鲜明地对比,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眷顾了。那么,躺在这里的先人会不会化成另外一种方式来延续自己的生命?比如坟前的老树,坟头的狗尾巴草,或者墓碑前扑哧扑哧开放的小花。这只是生命的一种转化逆变过程。站在墓园之侧,我没有一丝悲悯的表情,悲悯已经被富有生命的想象力所修正和征服了。 虚弱的光线漏进墓园,整块灵魂的极地滋生出蒙暗的色调,使得墓园空透出一丝森然。蒙暗的墓园之中可以涵盖着许多不可琢磨的意象,譬如宽广的孤独,坚毅的隐忍,衍生的浪漫,生命的未知数,晦暗的奥意,甚至还隐隐飘浮着空灵的禅意。人落在墓园之中像一块墓碑一样的孤独,像一撮红土一样低贱。也许等我老的时候,我会更加贴近墓园,更加理解生命的意义。不管我是老死的、是病死的、是寂寞死的,这都无关紧要,站在这里把平时扰人的问题想想透,比如无休止地纷争到底有没有意思?比如物欲和生命的对比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如果我以树林中的一蓬黄蒿,或者是一棵紫苏草,或者是一丛马兰头,或者是一株狼尾的低微身份来冥想,生命也许会更加平淡,生命也许会回归现实。在墓碑前面站久了,心情和墓碑一样地斑驳,也会和墓碑一样地接近逝去的时光。譬如曾经的风光,譬如现在的寥落。也譬如昨天生,也譬如明天死。 袅袅的炊烟在村庄上空升起,在晚风的吹拂下飘向小树林,和树林的氤氲的气息混淆一起。我闻到了一些米饭和植物的清香,以及呛人的淡淡柴烟味。此时,泥墙青瓦、庄稼和畜生、树木和杂草、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被蒙蒙的灰烬色调笼罩。悄然之间,白天退场了,村庄和墓园都在等待暗夜的降临。 地址:浙江省松阳县供电局 鲁晓敏 邮编32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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