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楼上看风景

　
　　现在是黄昏时分，天空飘着小雨，是那种若有若无的小雨，晃晃悠悠地从半空飘摇而下，在打湿地面的同时，也在滋润楼底下的花草树木。
　　树不是很高，从东到西数过去也就七、八棵，高高低低的，卖弄着自己的风姿。楼下的玉兰树是我最喜欢的，从春天开始到冬天结束，它似乎每一天都在变换着自己的模样，娇媚的如同一个正在长大的少女。
　　草是那种很普通的草，老老实实地趴在人行道的边角，在雨水中腆着脸儿，用独特的语言说着话。它们的话我是听不懂的，我只是站在楼上看风景，看楼群之间露出的浅灰的天空。
　　小区的天空在有雨的日子总是显得很深沉，有些故弄玄虚的样子，好像谁一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弄得到处都是墨，却又没办法清洗一样。沉闷的天空让人看不到光亮的所在，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使得这个黄昏也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没精打采。
　　但看风景必须得有一种好心情，今天我的心情不错。
　　景是镶嵌在楼群之间的。四周的楼很高，抬眼望到的地方有大大小小的窗口，和窗前舞动的纱。那些高楼大厦个个像穿了盔甲的士兵站在风雨之间，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淘得一份独有的安静。
　　楼下有机动车道和高出去地面约十二、三公分的人行道，现在都被雨水打湿，在人的脚步声中静默着。车道的两旁是停车场，用红黄的油漆涂画了，一格一格地展示着自己的“威风”。这种“威风”即来自小区物业部的管理，也来自那种掏钱才能停车，不掏钱它就空着的权下之威。
　　现在，停车场上没几辆车。晚八点一过地面才会变成车市，横七竖八地停满各种车辆，而蚂蚁一样的人们只能在车缝中穿行。
　　我不操心停车，我只是站在这里看风景。
　　风正穿过玉兰树的枝丫，抚摸着它碧绿的叶子，用一种轻而柔的情愫诉说自己的浪漫。那情愫是迷人的，是舒缓优雅的，正如一首在屋内回旋的钢琴曲，余音袅袅中就陶醉了人。
　　穿过小区的大门，我的目光会搜索到进进出出的人群。雨中行走的人挺有意思，总是那么匆匆，带伞的、不带伞的，个个表情严肃，似乎雨总会在不经意间钻入他们的衣缝似的。门口的快递员显然有些不耐烦，举着手机呼喊，呼喊完了就打理一个个黑色的塑料袋，然后就是匆匆地翻单、签单，看不出一点浪漫的情趣。当然，他们的工作性质也是不允许过分浪漫的。浪漫只属于我这样的闲人。
　　我是一个闲人，正在看书，是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集。很久以前我就喜欢老莫，喜欢他的味道，喜欢他的独特，喜欢他营造的氛围。
　　按理说像他那样的老人不会在乎我这种小粉丝的迷恋，或者不会理睬我追随的目光。但是，他还是从浅黄色的扉页上走了下来，用《月光》和《项链》告诉我什么是寓意，什么是完美，什么是构思精巧。我觉得我是爱上他了，爱他光洁的额头，微微上翘的胡子，笔挺的灰色西装和一脸正气的样子。
　　我的目光随着《月光》里的教父行走，在窗外雨丝飘落的地方体会书中月光下的柔美。我想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对美的感悟。美这种事儿不分时间、地点，也不论月下、雨中。在我看来，此时院中的景致是美的、柔的，是细腻委婉的，一如老莫《月光》里的意境。而老莫的《项链》也让我注意到楼下一对撑伞的夫妇。两片伞花一前一后地挪着，如同美丽的玛蒂尔德正随了他的丈夫赶往教育部的舞会场。两夫妻一前一后地走着，时而交谈，时而沉默。这样的景象温馨之极。
　　心情就像流动的水，在波光粼粼中寻找跨越世纪的美。当美的感觉有了，幽静和优雅便随着老莫的文字飘出来。我畅想自己是老莫忠实的朋友，和他在雨天里说笑。他挥动的手指、摇动的文明棍都是我的最爱。我想那一刻我最想问的话应该是：你觉得生活是件快乐的事吗？而他的回答大概也只是撇撇嘴，故作深沉地看我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远方。
　　于是，我在他转过去的目光中又回到现实，看眼前的风景——
　　说到风景，任何风景里都是有精彩的，如小雨中的漫步，大雨中的奔跑，高阳普照下的满头大汗。人的感观里，留在远处的风景总是最美的，因为它的遥遥，因为它的不可见性。而近处的风景似乎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弊端，让人嘘唏，让人遗憾。其实，美这种事儿不特别，特别的是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风景都一样，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有不同的体会，兴许你绝然逃离的风景，正是别人羡慕的时光呢！
　　站在楼上看风景的人，同样也是被楼下人看的吧。明月曾装饰了我的窗子，我也是风景中人嘛。
　　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在自己的位置上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愿意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都是时间安排好的事，仿佛雨中的行走，有时候能避免开，有时候避免不开。但能在风景中存在，在存在中感悟，在感悟中找寻属于自己的一份完美，便是静中之静，安中之安，是风景中的风景了......
　　楼下的风景不错，我有些醉了。而此时老莫也将脸儿转了过来，微笑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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