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房子(散文习作)
2022-01-0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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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房子
文/郭伟
文/郭伟
两个小孩——
一前一后,从楼上走下来,一个往左看看,另一个往右看看,天气晴好,没有下雨,就是太阳有点大,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三伏天嘛,三伏天不热死人,难道冬天才热死人吗?好了,现在请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这两个小孩嘴角咧开,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她们为什么要笑以及接下来她们要做什么事情。我正抽着利群等着她们给我变一出戏法呢,没想到她们摸摸口袋,又摊开双手,头一摇,气一叹,转身又爬上楼去了。跟着她俩上楼——这种方法不可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个人贩子呢。那么好吧,坐在这儿抽根烟,她们很快就会下来的。咚咚。咚咚。咚咚。虽然隔着一条街,她们在楼梯间闹出来的动静还是让我给捕捉到了。这自然不是一件什么光荣的事情,特别是不能让阿花知道,要是她知道她肯定会这样说,我勒个去,你也太无聊了吧。我只能呵呵,再次呵呵,接着呵呵,继续呵呵,呵呵到底,多好的社会学教材,你看多生动啊,你看多形象啊,就差一部手持摄像机了,最好要特别专业的那种。可惜设备我是从来没有的,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有没有我不能轻易判断,毕竟日子还长着呢。不多想了,请跟着我的目光去追踪她们的身影吧。追踪,这个词用得不是很好,她们就在那里,在楼下,在楼下的街上,时不时地有人过来,这并妨碍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人来了,侧转身或退到路边,让行人过去,再接着来,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方便的。我至今仍然不能确定粉笔是在她们的手上,还是她们从口袋里掏出来,然后才拿在手上的,她们手中的那两支粉笔跟我们平时所见到的粉笔还真不一样,两头粗,中间细,往小处比方像一个时间漏斗,要是往大里去比方,那跟广州塔有得一比。其实有什么好比方的呢,比方容易失真,造成假象,让人觉得就是那么回事,离事物的本质不是更近,而是更远。我想强调的是这两个小孩手中握着的粉笔跟我们平时所见到的粉笔真的不一样,个头高一点的小孩手中是一只粉色的,现在粉色不能乱说,特别是在课堂上,一说到粉色的,底下的学生就会炸开锅,一句又一句,猛男色。 我摸摸肚子,尽是肥肉,没有传说中的肌肉,显得特别尴尬。扎着辫子的小孩手中握着的是白色,特别的白,让人想到凝固态的牛奶。不光粉色不能说,白色也不能说,学生们会起哄,说白色从来都是污的最高级。我的天,关于课堂上的词汇禁忌学,等我那天休息了,有空了,我还真的要好好去梳理一番,去研究一番,不仅可以让自己避开语言上的雷区,还可以到什么教学刊物发表,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说说她们吧,现在她们开始上手了:弯下腰在街面上画起格子来了,那奇形怪状的粉笔在街面上有规则地行走,发出一股特别怪异的声音,像是用羊角锤把钉子敲进木头的声音,又像是用钳子把钉子从木头里硬钳出来的声音,再或者像是金属跟木头混合着的声音——不太确定,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我要词穷了,要是你们当中有谁对此感兴趣大可以来这条街上参观一下这奇妙的城市街头景观。两个小孩没多久就画好格子,一个长方形中间住着几个正方形,正方形里还标着数字,从“1”到“10”,阿拉伯数,工工整整地从南往北增大,要是必须加个上什么背景,让这一副图画更加符合现代都市美学构图的话,我会依次加个人行天桥、人威威幼儿园。为什么要加呢?千万别问我。直觉,直觉,直觉而已。话说人活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更何况是作为嬉戏态的码字行为呢?我相信两个小孩从这人行天桥上走过,而且不止一次,她俩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高一点的拉着扎着辫子的小手,一小步一步地迈着步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呼吸着,一点一点地往上看着人行天桥上的行人,从鞋子看起,目光稍微抬高至裤脚,再到膝盖处,其间可能犹豫不决,她们的目光在行人的腰部位置徘徊,抑或者她们的目光一下子崩溃掉,从高处往下坠落在人行天桥的钢质的光滑表面,让行人的脚步踩扁,或者干脆被踢到一边。我主动捡拾了她们跌落在人行天桥上的目光,作为城市碎片的收集者,我最大的印象是这目光湿漉漉的,就像阳台上没有拧干的衣服,一个劲地往下流水。我深深地知道——这绝对不是中心,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依旧是。这种状态跟我在课堂上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课堂上我教孩子们写作文,教孩子们阅读——我说,孩子们,一篇文章一定要有个中心,作文、阅读的时候一定要确定好、把握住中心。或许依据这样的作文、阅读教学观念,我还举过不恰当的例子,比如我曾经这样说,文章的中心就像爸爸妈妈,一篇文章没有中心就离异的家庭,爸爸在这,妈妈在那,或者妈妈在这,爸爸在那——反正就是爸爸妈妈不在一起,就好像材料与主题不贴切,不沾边,相差十万八千里,这还叫写文章吗?这还叫在读文章吗?我不知道这样的举例有没有让某些家庭离异的孩子伤心、难过,要是有,我得说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保证在以后的课堂上我再也不会举这样的例子了。嗯嗯,跟着我看看她们吧。她们把格子画好了,她们手中的粉笔不见了,很可能是她们藏了起来,据说她们这座城市里最会藏东西的孩子,比如她俩说把某某东西藏在威威幼儿园的某个地方,有可能是一句话,有可能是一封信,有可能是数不清的眼泪,谁知道呢。再说她们藏某某东西的地点也是一个谜,可能是围墙边,可能是铁门旁,可能是学校后面一棵刚种下去不久的小树苗下,要是藏在小树苗下,小树苗的根须会不会翻过碎石、泥土去看看、去读读,然后趁着一场雷阵雨,跑到地面,探个身子,向恰好路过这里的一位坐着轮椅的花白胡子吐露她俩的秘密呢。说不好,只是时间太过于久远,就像现在的我,胡子远远还没到胡子花白的阶段。那么就止打住,去看看她们是如何从一个格子跳到另一个格子里的,晚霞并不吝啬,晚霞把橘黄色均匀地涂抹在天边,从建筑物的玻璃窗上反射过来,从马路上车辆的反光镜中反射过来,一一打在她们身上,那时她们像一本厚厚的书,一一页一页的,恰巧的是那段时间据气象部门观测的那样,无风,一点风也没有,要不然她们的身体铁定会像被风吹散的树叶那样,这里一块,那里一块,零乱,慌张。就如同现在的我内心零乱、慌张异常,连烟头都掐到烟灰缸外边去了,这一次多么明显的失误呀,我只好站起身,长时间坐着,又加上天气闷热,在我站起来的那十几秒,我扶住椅子,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脑袋里嗡嗡作响,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是的,正如你们看见那样,我的确没有怎么的,在此,我要特别鸣谢我两个女儿(她们回湖南常宁快一个月了,暑假这段时间我老是梦见她们甚是想念。),我还要补充一点:只是当这一场由我个人虚构出来的都市街头故事走到最后的阶段时突然倒转身来,狠狠地咬掉故事的开头部分,于是整个故事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拉着她们的小手,一起跳,从“1”跳到“10”,反正我们是跳嗨了,想停也停不下来了。根据事件的一个目击者回忆,我拉着她们的小手,一起跳,从一条街跳到另一条街,从一栋房子跳到另一栋房子,直到跳遍这座城市的所有街道、所有的房子。根据事件的另一个目击者的回忆,我拉着她们的小手一起跳,这座城市所有的街道、所有的房子跟在我们的身后上下跳着,那时整座城市只有一种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东莞,虎门 202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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