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汹涌

     7月13日

    有一小块儿荒地，高大的刺菜已经铺天盖地。后来我想找块儿地种土豆，其实也不是爱吃土豆，只是想看看土豆开花的样子。到了土豆开花的时候特别开心，一遍遍去看，紫薇薇的小花摇着头。这块地很小，巴掌大，比巴掌大些，炕头大，嗯，就是炕头那么大。一件事情做起来很慢，总是要经历了很多别的事情，勾构树的花穗，栽地瓜，拾掇韭菜畦，找合适的地方种倭瓜。是这些别的事情陪伴着我等来了土豆花。我特别愿意和正经的庄稼人聊天，这种情况不好遇见，一般情况下都是人家嫌我废物啥都不懂。需要用很高涨的热情积极主动地参与投入。比如人家在那里聊土豆第一朵花开的时候，就预示着泥土里的小土豆开始了生长，当所有的花都开败了，泥土里也不再生新的土豆了。很像是定岗定编了，然后土豆秧子开始一天天的失去水分，不那么青绿水灵，再后来就一点点干巴了，再后来别处的麦子熟了别处的杏子黄了，我有点心急。又有正经的庄稼人过来说，六月十三出土豆要蒸包子。心里就肃然升起一股子敬畏来，恨不得跑去遥远的别处找一些好麦子，甚至想到山里的石碾子，慢慢地将它们一把把推成面粉。我是个心有旁骛的人，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阴历六月十二了，是我放假的第一天。再等不及了，麦子和面粉还没到，包子的面还没起，想看看土豆的心意已经膨胀到极致。我和孩子们干得很起兴,满地滚着土豆蛋子,沾染了新鲜的泥土。喜妞和喜弟应该知道土豆并不是挂在树枝上。收获大小不等的土豆有七十几斤的样子。要仔细地做计划分一分，明天我要去种晚豆角和黄瓜。

    7月17日

    这一畦韭菜正是好时候，五个叶了。拧开水龙头接上水管，把水管的一头放在韭菜畦里，哗哗啦啦的一点点地漫过每一根韭菜。我想它们是舒服的，我能体味到它们的根茎叶舒展开来的呻吟声，细小的不为人知的。有蝴蝶飞有蜻蜓飞，蜗牛在韭菜畦里隐藏着，此刻也都伸开肥硕的身子。欢喜说蜗牛的触角就是一根线，软软的粘粘的。我拔草，拔一会儿就去水管子那里洗洗手和胳膊，溅起的水花滋得满脸满身。把水管子换到黄瓜和辣椒那边，我去掐倭瓜花，做酱拌面。倭瓜总是自由的爬行，倭瓜花也有上百朵了，掐一些谎花不打紧的。累了的时候坐在地头想一些咸淡事儿，也多是老家旧事，在旧事重提的情景里，最鲜活的记忆就是父母和弟妹。一年光景始于腊八节的早上，谁家的烟囱先冒烟儿，谁家的高梁先红尖儿。也有人偏要拧巴着说，先冒烟儿能咋地，不知被谁赶上了，先红尖儿能咋地，成群的麻雀等着呢。有些事没法解释，几十年过去了，想起以前的事和人，那些稀奇古怪的乳名折跟头打把式地扑面而来。盘齐、秃丫、换小、四海、大柱、二玲、小磨、大仙等等。像一幅画生动有趣，我一遍遍地重复回想，但我们还是不能重新回到那个贫穷的村子，不能够。

    7月18日

    入伏一周了，每天都要到菜地干活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活计，天天来天天有。摘菜拔草浇水，腾出地方准备种白菜，五畦豆角需要拉秧。今早看着四天前种的晚豆角已经拱盖儿了，真快啊。我妈说拉秧豆角炖熟了都是豆，吃起来过瘾。说这话应该是我十岁左右吧，我妈用六印锅炖的拉秧豆角，大体上应该有几个土豆混杂在内。有五花肉吗，不敢想。事实上十有八九没有，如果有一勺子猪油烧热就很好了。能在一锅土豆豆角里遇见一块儿比拇指盖大一点的油渣子，那足以让那个幸运的人在全家面前炫耀一番。我父母是遇不到油渣子的，如果遇见了他们也会把这块油渣子深埋进菜碗里，等着我们遇见。做父母了才知道个中缘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随时都有不安，柴米油盐没有一样是宽裕的。有一天我放学回家，也许是玩累了跑回来，总之我刚一进大门，亮起嗓门喊一句话，妈咱家啥饭啊。我的这句话成了点燃母亲某种不良情绪的一根火柴，劈头盖脸将我好一顿骂。乡下女人骂人，丝毫没有什么遮掩和文雅，许多年后我也时常遇见生活的无助和绝望，我也想捞着一个人恶狠狠地骂上一通。乡下的黄昏，总有临街的人家将饭桌摆出来，孩子大人端一碗粗茶淡饭，与路过的街坊边聊天边吃饭。只是这样的时候主家往往在一道主菜之外配上一两样旁的，哪怕是葱花拌了盐花，红绿的辣椒切了丝配一小捏芫荽也好。我妈和我说让我好好学习将来逃离这个穷坑，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一顿高粱米水饭土豆片炒辣椒。我现在也时常在超市买上几斤高粱米，用电饭煲煨一锅软软糯糯的粥，菜自是精细可口多了。我为没有母亲那样强烈的愿望而懊恼，什么都有了反而内心寡淡了。今天我特意把一碗拉秧豆角做得美味，我是在模拟妈妈的胃口，孩子倒是吃下很多，喊着吃豆角吃肉肉。雨季里韭菜疯狂地窜，黄瓜脆得少了味道。我让闺女吃黄瓜，洗好了嫩生生的举过去，人家也不爱吃，并且说妈妈我听见你吃黄瓜的声音，我都想吐了。罢了罢了，自身愿意做的事情又有什么理由勉强别人也去做呢。地瓜秧子也得翻了，玉米吐了穗子，知了叫得紧。母亲说过的，知了叫一百天吃新米。

    7月21日

    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种白菜。种地这件事真要是用心做起来很容易着迷。只要想做事，菜地里总有干不完的活儿。每一步都是用最原始的方式，翻地平整打垄施肥淋水撒种，哪一步都疏忽不得。晚豆角和黄瓜都出来了，齐整整的像结对的小卫士。伏天气温高湿度大，光照充足，一天一个样子。每天上午我都要背着手巡视一圈，看看哪个又长大了一些，我看倭瓜的方式比较独特，拿一根竹竿三五米远挑起倭瓜叶子，每一个偷偷地把自己长胖长长的瓜宝宝，我都要记住它们在哪里。约莫着赶上狗头那么大就摘下了吃了。土地就这么奇妙，种啥长啥，长啥啥好。

    7月24

    大雨过后的田垄，潮湿松软，到处都是蒸腾的热气。我很佩服相邻的那片白薯地，干净清爽没有杂草，那个男人每天都过来干一会儿活儿。我只要过来就会遇见他，打个招呼之后就都在各自的土地上忙活起来。必须要翻秧子了，爬行的藤蔓占据了根部的营养，要把它们拎起来，避免飞薯横生。草也不少，趁着地软烂拔起来不那么费力气。多的是新生的刺菜，扎手，苣卖菜也多，根系发达，毛毛草四通八达的盘根错节。一上午都在与野草作斗争，我的胶鞋沾满黄泥巴，抬腿迈步费劲的很。收工回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带着脚镣行走是什么感觉。距离霜降还早着呢，这回这些地瓜秧可以随心所欲地放任自流了。摘了两个青嫩的小倭瓜，掐了两袋子马齿苋。打道回府，大暑真热。满眼都是白晃晃的热浪，蝴蝶蜻蜓大鸟青蛙都在忙碌，多么翩然。我愣了一会儿，站下望望上下翻飞的又听听蛙声蝉鸣，忽然恍惚。

    7月26日

    有些事物就是善于隐藏自己。倭瓜就是这样子，每天都去看望它们，用竹竿子挑起硕大的倭瓜叶子找它们。但是奇怪的事情总是要发生，忽然在最熟悉最常见的那片阴影里就出现一个青绿的带着条纹的弯弯的倭瓜，也有圆滚滚的带白点子的。那时小路上有一只伸展了触角的蜗牛自在的爬向它的远方，我抬起脚大步迈过它的梦想国。有雨有湿润的空气真好，有光有充足的照耀更好。月牙镰刀有特别多的用途，斜生出杂草需要清理，韭菜镰找不见了，镰刀也能替代。倭瓜秧爬起来很惊人，哪儿哪儿都是，也有萝藦攀缘纠缠着阻碍了，我看着渔夫拿起镰刀左右挥舞，一会儿就清爽利索了许多。微风吹拂，大鸟翩然而至，我们会站在菜畦边上讨论一些事情，都是些霜降地瓜春上鸡粪冬日里菠菜韭菜安然入睡的琐碎小事。干活儿，累一身汗。然后给孩子们做吃的。她们吃饺子，我写一首诗，或者写写菜田笔记。我很珍惜当下能够劳动的日子，腰脚还算灵活吃得下睡得着是最好的。

    7月31日

    对镜忽然有点儿矫情，冲着自己妩媚地笑一下。余生里，此刻是最年轻的。我在想7月21日种下的白菜籽全军覆没了，要抓紧时间买新的菜籽，二伏不把白菜的事情搞定，初冬的大馅儿怎么能有保证啊。生活就是环环相扣，哪一步都松懈不得。问候自己，扶桑花开。

    8月1日

    带着喜弟在忙乱中把白菜又补种了一遍。这一次吸取了教训，用锄背儿轻挑一条沟撒了籽儿。

    8月2日

    大雨倾泼了一天，我在窗前看雨。想着刚刚种下一天的白菜，一样事物想要成功，也不知道要重复问道几回呢。我倒是做好了再补一回的准备，看天吧。

    8月3日

    今年的菜园子出奇的好，西红柿好，韭菜好，秋葵好紫苏藿香都好。雨后的大地和天空都那么干净清爽，我也不急于干活儿，让野草野一会儿让闲花闲一会儿。我站在一丛木槿花跟前，绿的背景粉的白的花，像铺展开的被面。我总是这样子心不在焉的流连于植物们中间，胖成肉团团的小柿子，黄得透亮，仔细看竟然有几个长到爆裂，西红柿也有裂开的，沙瓤的闪着小星星。我早就不怕菜地里各种虫子，让它们吃个够，我再接着吃。我也不喷药也不去捏死它们，我们相安无事的共享一片草木世界。有时候你躲躲我过去是一件很好的事，我知道草丛里有小花蛇青蛙，天空中飞着蝴蝶蜻蜓，更高处有成群的麻雀。毛毛虫节节虫瓢虫蚜虫蚯蚓蚂蚁蜗牛都是我家小欢喜的好伙伴。春上过清明我们翻地，小丫头抓住蚯蚓对我说这是橡皮泥玩具。我喜欢孩子们在田野里疯跑，偶尔有火车经过，孩子们会大喊大叫好像她们能把火车喊停下来。都是从异想天开的时候走过来的，火车远去了小孩子还是不肯罢休。好在火车还会再来，我也不着急，慢慢地长大吧。像一棵青绿的秧苗，我有耐性等着。裂了的西红柿硕大多汁，顾不上洗了掰开就往嘴里塞，汁水四溅，弄得衣襟上沾了浅浅的红。小孩子也是吃得狼狈不堪，打开水管子冲洗干净后再给一根黄瓜。我就下菜畦割韭菜了，我对割韭菜情有独钟，像是一件充满规则的事，韭菜镰很小，也不锋利，边割边拔杂草松土。很慢的一样活计，日子过得太快就会少了很多趣味，而世间的趣味都在一个慢字里浸着。八月刚开始，雨水多起来，好在还没泛滥，等雨水慢慢撤退等放晴了，它们更会疯长。柿子能红到霜降，那时候会更甜一些。活着，要有盼头，哪怕很微小的。怒放的柿子很像嫣红的瓷实的大花。

    8月4日

    像散落的小星星，嫩嫩的娇俏的，我的白菜出苗了。田间布满了青草的气息，我的内心有着巨大的柔情。八月蝉鸣汹涌,我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地沉湎其中。

    8月7日

    从第一茬韭菜可以割了开始，我几乎三天两头的用各种方式邀请亲朋好友过来摘菜。被叫到最多的自然是我妹妹。我娘生的亲妹妹。我妹妹来菜地很有特点，她喜欢点评哪个老了哪个鲜嫩。爱点评的妹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是很正常的。我摘菜的时候，带着怜惜自家小娃一般的深情。老了烂了我都不批评它们。菜园子西边有一条排水沟，因为虫咬或者水大烂了的要及时摘下来扔掉。妹妹她不管这些，她专门捡着好的摘下来。我还有两个妹妹，是我四叔家的。因为我们都离开了老家，从心理上更亲近了一些，这几年越发走的近便了。上个秋天刨地瓜的时候我说唱你也过来吧，帮我刨地瓜。我的两个叔伯妹子叫大唱二唱，真是喜庆的好名字。她们在地里的样子让我想起来我的四婶，也就是她们的亲娘。特别会过日子，什么东西都不舍得丢掉，是我心里勤俭持家的样板。野地里被我种得杂七杂八，红豆绿豆边角旮旯哪哪都是。他们俩看上去特别爱惜，认真的捡拾起来。嘴里还不住的念叨，这个能熬粥那个能烀馅儿。后来大唱告诉我地瓜特别好吃，一块儿都没糟践，我的心瞬间舒适又透气。我自己的亲妹子打小嘴刁，不顺口的不沾嘴。小时候没少在晚饭口扶着门框流眼泪，她如今挑三拣四我也不说啥。我种了一小片秋葵，我、妹妹、闺女都爱吃。上次喊妹妹过来拿菜，妹妹问有秋葵没，我看着不足一扎的十五六个秋葵，心里闪过一个不舍得的念头。念头一闪而过了，我给她装好了。母亲走了以后，至亲至爱的人就是妹妹和女儿了。所以我们之间打不散，掉过脸儿就和好。我觉得我的身上隐约留有母亲的一些什么东西。长兄如父那长姐当如母吧。我看妹子穿的少了，做事不适合了，都会直言批评她。到最后还会搬出母亲来，她也乖乖地听我话。上次我们姐俩还有大唱二唱，我们姐妹四人在菜地摘菜，我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波澜。要是我们的母亲都在，看到我们的生活如今这么好得多宽慰啊。我蹲下割韭菜，大唱问我，大姐咱们在老家我也没看你怎么干农活儿啊，怎么你啥都会啊。她又说大姐韭菜割完了种啥。大唱是中医院主任医师，竟然不晓得我的韭菜是可以反复生长的。除了我的妹妹们，我也会给附近住的近的文朋诗友送菜。我喊对面小区的晓晨也喊隔壁小区的秋菊，还有楼前的志海兄等等。前几天我坐27路去市里，拎了两袋子菜送给了冬梅，我们站在公交站牌下聊得热火朝天。

    我不能更清晰地说出蔬菜们的具体去处，我暗自庆幸的是它们都逐一得到了善终。我双手合十奉送了草木香，愿欢喜。

    8月8日

    站在朝北的窗前，距离菜园子骑自行车要十五分钟。能望见一座高大的水塔，能望见蜿蜒的火车，向东或者向西。立秋了，第一缕秋风夹带着暑热，蝉鸣声汹涌。我要去菜地看看玉米，给孩子们烀玉米吃。为了这一刻的愉悦，多少辛苦都不在话下。

    8月14日大雨

    紫菀花和小雏菊把小路占据了，风压低了它们。需要用镰刀收拾收拾，可又能怎么样呢，过几天又会侵占过来。田野就是这样子，什么都是自由自在的。去年的大雨泡了刚出苗的白菜，西红柿架子倒了，大葱也烂了根子。老天不开晴，谁也奈何不得。今年好些，我把葱地从低洼处转场到东北角，地也薄也旱，比较对葱的脾气。欢喜说姥姥我们的大葱为什么躺下了，我说打仗累了呗。倒伏的葱就要任由它自己去复原而不能强制地扶它们挺直脊梁。我对欢喜说多吃大葱对身体好，能长大个子能练成好本领。欢喜想把仙子画得漂亮想把哪吒画得英勇无畏，她还想快快长大保护姥姥。好在大水及时排出去了，我和我同学开玩笑说军功章都给你老徐，这场雨幸好老徐赶上值班。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险情已经解除，除了一部分疲惫的大葱躺下歇息，别的都无碍。我看见一根粗壮的木框支撑住了西红柿架子，排水沟哗哗地水流湍急而下。心里边一下子舒畅了，晚黄瓜和豆角爬满架了，地瓜秧子爬得欢实，我和小唱都喜欢吃地瓜秧尖儿，素油蒜末爆香特别好吃。欢喜说我把这盘子菜都吃光会变成大英雄吗，我说你已经是大英雄啊，你都懂得保护姥姥了。大地上的植物忽然矮了三寸，有时候风暴来了不得不屈服，那也不是软弱可欺那是权宜之计。植物们懂得自保，是让人折服的，像那些牵扯勾连的马塘草，总是拿它们没办法。还有一茬接一茬的马齿苋，苣卖菜摇晃着开花的头，暴风雨对它而言几乎毫发无损，小黄花浸满雨水，各自安好的菜园子，一方平安就好。

    8月15日大雨

    没有孩子闹腾着，没有菜地忙碌着，没有诗歌散文捣乱着，我怕自己会因为寂寞孤单早早地就死掉了。我做这些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认真的活下去。自然，如果不曾爱上文学，或许也能乐呵呵地过日子，也能小富即安的做个小媳妇儿。每天前半晌东家长后半晌西家短，偶尔一个桃色事件能讲上十天半拉月。但不幸的是我爱上了文学，并且不舍昼夜的爱着，爱成了一个熟练工，像我父亲种地像我母亲做饭。我依旧没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来，但我觉得只要用心了也不失为一道独特风格的萝卜青菜。我庆幸自己是有依托的人，从不把个体的悲喜人生寄托到某一个男人身上，而是努力强大自己，不依附任何人也能好好的活。我有个同事小魏，总喜欢给自己下达任务，然后各个击破。在众多的问题中，我有时感到无力。睡着或者装睡是好的，可我非要做那个清醒的人。苛求别人也苛求自己，此刻无比疲倦。

    8月17日雨后

    没什么要紧的事做，在太阳底下晒晒后背。前几天晚上右边肩胛缝受了风寒，晨起后背剧痛，像有一把锋利的刀从前胸贯穿过去了。顿时觉得恐慌，开始出去走走将双手举过头顶，又骑自行车，一天下下来计步器竟然显示一万六。还是疼，第二天就去艾灸按摩，缓解了很多。第三天出去找朋友聊天，我们一起去了慈恩禅寺，心情竟然一下好很多。后背的疼痛也消失了，警示自己一定要注意保暖免遭风寒侵袭。汗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滴在泥土里，有一只蝴蝶落在紫菀花上，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巧的是有两只青蚂蚱也在逗着玩儿，我也不过是比它们大很多的一只什么一朵什么甚至一匹什么。太阳照着我们仨，蝴蝶蚂蚱和我，大葱倒下的也起不来了，倭瓜藏起来也找不到了。近旁的藿香留兰香九重塔罗勒越来越香气粘稠，我愿意坐在芬芳里，蚊虫也不过来。小柿子我吃得厌倦了，红的黄的都不怎么吃了，今天我准备好的水忘记带了，吃了几个柿子。口感温热有一股舒适柔软的甜味夹带点儿酸酸的味道。马齿苋红色的茎粗壮的像小拇指一样，黑色的籽儿到处跑。苣买菜也是，壮实高大成了小树一般，黄花摇曳。鸭跖草沿着墙角阴凉处蔓延开来，蓝色的精灵一样的花朵，翩然而至。这世界还是如以前那般，昨日落花随水流，明天还远，只有此刻暄软的泥土一波一波的青草香那么实实在在，那么触手可及。

    8月19日雨后

    欢喜睁开眼睛就说，妈妈去赶海了吗，我猜一定是弟弟起不来，没去。哼，骗人，不来接我！我说今天没去就等周末再去吧，我们带着水和面包，让你和弟弟在海边玩儿个够。梳头喝奶画蜗牛壳，我领了小哪吒出去等公交车。她拿门禁卡开小区门，每次都要等着后边的人走过来，她很享受被人说声谢谢小朋友。她拿公交卡上车刷卡，装扮得像个小大人儿一样。糟糕！我忽然想起欢喜的书包忘记在鞋柜上了，欢喜马上就说哼谁让姥姥不提醒我啊，都怨你。我说自己的事情必须要自己想着，怎么能都依赖别人呢，姥姥每天早上吃药如果都需要别人提醒那还了得啊。事实上我自己还真就忘记了吃药，马上下车往回赶，好在一站地不远，上楼喝水吃药拎起书包反身关门。这么一折腾我们两个都出了满头汗。八点零八我看着欢喜进了幼儿园的门，卫生老师拿着手电欢喜张嘴说声啊。这是个不太熟悉的小区，由很多小门户的别墅组成，丝瓜花来得好，葫芦花昨晚好，鬼子姜也有一片片的，更有紫苏低矮环生。这个早上我收到一句赞誉：大地上的演说者。我虚荣的心稍微膨胀了一下，好舒服啊。

    8月21日雨后

    人生的组成就是很多别人和一个自己。在很多别人当中又按照远近亲疏分出几层，远近也好亲疏也好，都与自己隔着呢。他们都是看风景的人，我们自己的悲欣与别人而言不过是风景。至于我们自身，也不单单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我们的体内隐藏着很多个我，多角度全方位的诠释出一个人的复杂。实际上我们的人生是由一个我又一个我不断的穿梭组成的。一定有一个最接近梦想的那个我，偶尔出来去亲近想要的事物。而那个最不堪的我，也会在碎裂之前破门而出或者骂声不绝。不断的撕扯捡拾摔开了揉碎了再无限隐忍的修补缝合，一个人的耐力是无尽无休的。所以有人站出来夸奖，你干啥像啥，你干啥啥行。人生太过漫长，岁月又怎么可能永远静好，不过是挺直了腰杆让自己微笑，别人眼里的瞬间定格只是别人看到的。人生仅仅是自己品味的一杯液体，个中滋味不能言尽。

    8月23日雨后

    在大雨中倒下的葱，奇迹般的挺起了腰杆。毕竟受折有斑痕，我看着它们感到一种疼惜。植物和人一样，生命只有一次，没有任何理由不去珍惜。处暑雨，粒粒皆米。处暑花，捡到家；白露花，不归家。多好的农谚，民间口耳相传的是最为靠谱的。早上我用萝卜樱子马齿苋韭菜鸡蛋做的馅饼，温润清新鲜嫩多汁。深谢与我日日相伴的果蔬们，带给了我无比美好口腹之欲。一块面团擀成圆形薄片，撒一点胡椒粉再抹一点植物油，紧实的卷起来下八个面剂子。然后把每个面剂子分成一大一小两个，将大的擀成薄片装馅儿，装到不能装为止，把小的薄片放在上面沿着边缘走一溜麦穗花。下锅烙到两面金黄为好。一杯牛奶一块馅饼，内心充满欣喜，感恩自然也感恩不断努力的自己。菜地里的小柿子有黄有红，很多表皮都裂开了，却也是奋力的积蓄满满的果汁。坐在田垄头上捡几个吃，有隔夜的凉意有大地的气息。割韭菜拔草，都是些寻常的事情，后背在太阳的照射下非常妥帖。如此贴近土地的时刻，真好。我拔草的时候带下来一棵花生秧子，竟然有饱满的四五粒花生角，停下手里的事情认真的剥开它们，硬朗的麻衣好像不情愿被我提前吃掉的样子。地瓜的垄台也都开裂了，我想着下周挖几块尝尝鲜。

    8月27日雨后

    十点前干完了地里的活儿。洗手吃东西阴凉处休息一会儿。欢喜问我能不能吃花生和地瓜，渔夫说不行太早了。我说让孩子挖一点吧，体验一下收获的喜悦。我们用小锄小心翼翼地挖了三块地瓜，又顺着花生秧子根部侧芽位置薅了两把。马上就上火蒸，我和欢喜都觉得好吃到要疯掉了。那么浓郁的新鲜给了我们最美妙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