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一夜 （王克楠）

       成刚来电话，说他的麻辣烫馆有了新起色，欢迎我再去深圳，于是，我又想起去年的深圳一夜了。
　　
　　深圳在我心目重中是传奇之地，老板、楼盘、时间就是金钱、深圳速度..….这些词汇构成了我没有看到她之前的深圳形象。我知道，中国的“资本主义”是从深圳起步的——因为深圳是特区。
　　
　　我是7月23日傍晚抵达深圳的，一路上，身边坐着去深圳打工的打工妹，不是去深圳市，而是深圳附近的东莞、蛇口等地方。说起老板，她们有一肚子话要说，大的企业看不见老板，看到了只是高管、工头等，这些人代表老板在企业“发号施令”，小企业几乎每天可以看到老板，老板不像刚刚开放时候那么凶恶，员工加班要给加班费，工龄长的员工，还有工龄费，基本上每月按时开支，如果迟开了几天，老板会买来香蕉苹果表示道歉。
　　
　　打工是年轻人的天下，我问打工妹，你们厂里有没有我这样年龄的打工仔？打工妹问我多大啦？我随意说“53岁”，打工妹明显地吓一跳说，哎呦，大哥啊，省省吧，厂子里的招工广告上都写着：截止年龄35岁。年龄大了，老眼昏花，老板把你们当爷爷供着啊？
　　
　　K842次列车路经佛山，打工妹下车去了，我坐车到广州，没有出站，买了和谐号动车票，空调车很快，一个小时候到了深圳。刚出车站，就被一股子热浪包裹住了，深圳的热，不同于中原地区的热，呼啸在街头的是湿热，人在大街上走一小会，就会被这样的湿热弄得全身潮乎乎的。
　　
　　文友吴成刚在车站接到了我，高高的1.80的大个子，一看就知道北方人（实际上是湖北信阳人）。成刚看来对深圳罗湖火车站也不太熟悉，带着我从东出站口沿着地下通道到了西口，又从西口转了回来，经过和他的朋友通话，才确定从西口等车。成刚约来的轿车牌子是北京现代轿车，虽不豪华，但是宽敞而凉爽，经历了半个小时的燥热，坐进了轿车，凉兹兹的空调让人感到进了天堂。
　　
　　不到深圳，不知道深圳大，轿车从罗湖火车站出来，往成刚所在的田寮村去，竟然需要四十分钟，需要跨越若干个区。我问司机深圳有多少个区？司机答道，有九个。
　　
　　司机是健谈的，一路行车，一路介绍路两边的风物。遇到了温泉，就说因为温泉旁没有配套娱乐设施，老板们都不来了，荒了。遇到一座黑魆魆的高楼，介绍说，这座写字楼的老板绰号“猴子”，是深圳老板界有名的老抠，一分钱能分为两半花，辛苦创业挣钱，发了，但是并没有享受财产的命，去年得癌症死了。死的时候，他的儿孙们一下子都冒出来了，仅孙子就有三十几个，天哪，这位老板平时太会保密了，人死了，就没有秘密可保了。
　　
　　尽管全是出卖劳动力挣钱，老板有老板的境界，打工者有打工者的世界。打工者说起老板的财富，是作为谈资趣闻说的，一定不会深入到老板们的境遇里去。老板们也不会把打工者的生活放在自己的心头，在老板的眼睛里，打工仔就像是机器，是为老板创造财富的，无法当做“人”凸显出来。老板眼睛里的人，只有他们的直系亲属，只有自己。
　　
　　在深圳创业是否成功，首先要看你是否在深圳买上了房子。打工者挣钱是有限的，大多数打工者只是“改善”自己和家庭而已，很少有人想到在深圳买房，成为有深圳户口的深圳人。因为深圳的房价太贵了，在繁华地区，深圳的房价赶得上香港的房价。司机师傅不喜欢说房价，而对老板这个话题津津有味，我只顾听，并不插话，40分钟后，轿车穿越了一个2公里长的隧道，田寮村就到了。
　　
　　到了田寮村（深圳这样的村庄很多），好像进了一座县城，虽然也是灯火辉煌，但楼房不算太高，居民的穿着也比较简朴，显然与罗湖，甚至与盐田一带的高科技企业员工有一定差距。我一下车，就重新回到潮湿的热浪里。成刚向我指指不远处的一个招牌说，老师，那就是我的创业地——小饭馆。我顺着成刚的指向看去，“川味麻辣烫”的招牌特别醒目。天哪，这么热的天，会有人吃麻辣烫吗？成刚说，有的，大部分是打工的年轻人，而且情侣居多。哦，爱情是一把火，即使在这样热浪袭人的热季，也不会责怨热度不够，热吧，在热点吧，火热的爱情。
　　
　　成刚因为到车站接我，早早地关了麻辣烫馆。他打开麻辣烫馆门，迎我进去坐了5分钟，算是体验生活。馆子里四面都是透明冰柜，冰柜里放着各种蔬菜食品、虽然麻辣烫馆墙壁上有大电扇，太热了，我还是走了出来。成刚把我随身的行李包放在不远处的出租屋，就带我去吃晚饭。成刚是湖北人，半个北方人，我则是完全的北方人，他带我吃东北水饺，大馅的，吃得饱。
　　
　　晚饭吃了一个小时，一边吃，一边聊天，由文学论坛认识的文友而“变化”为可以变吃饭边聊天的朋友，毕竟有一点小浪漫。吃晚饭，就回到他住的出租屋。他的妻子去企业打工，就住在企业，出租屋就只有他一个人，他问我，不去旅馆住，就住我的出租屋，行不？我说，同榻而卧，彻夜交谈，是人生一大境界也。
　　
　　成刚租住的出租屋在三楼。这是一处五层楼房，房主盖这样的房子是有意识给打工者租住的。每间房子大约30平方，房门一律是铝合金的，一律是铁门鼻和铜铁锁，像是监狱的号子。出租屋内有小小的厨房和洗手间，然后就是仅放一张床位的地方了。床旁边只有半米宽的过道，两个人迎面走，还需要侧身让开。我经过一路的劳顿，冲凉洗澡后，就睡了，成刚出去处理一些事情。
　　
　　在火车上睡不踏实，原来想到了深圳好好睡一觉的，可是躺倒了成刚的硬板床上，才知道想睡着是多么地艰难。床板硬不是大问题，问题在于闷热。出租屋单面有窗户，屋门却是闭着，空气不对流，进了出租屋，就像是进了一座蒸笼。进了这个蒸笼，我才体会到自己肥硕的身体就像是蒸笼里的回锅肉。风的来源只有地上那个可怜巴巴的落地电扇，电扇直扇了一会，我把它换成了摇头档，快入眠的时候，又关了，宁愿热一些，也不愿意因此得了风湿病。
　　
　　没有电扇的吹拂，我躺在床上，不再是身体，而是发汗体。身体的汗腺完全打开了，汩汩地冒汗，大汗淋漓了，就去冲凉，再喝点水，补充水分……整整三个小时，就这样被煎熬着。我想起了“心静自然凉”的成语，还想到了寺院师傅教我的“心经”，就默祷七字真经，默祷了一会，还真的似乎睡着了，但是听见成刚回来了。
　　
　　成刚看我不开电扇睡觉，似乎很惊讶，小声地问我“王老师，可以开电扇吗？”我说，可以的，但要调到摇头档，不得风湿病。成刚小心打开了电扇，把电扇调整到最低档。有了电扇的吹拂，明显舒服多了，但是凉席和枕头开始找事，凉席被我的身体暖着，一会就成了热席，凉枕头变成了热枕头，只好不断地变换位置，把身体的一些发热的部位冲着电扇的微风。我的动作尽量小，以不影响成刚睡眠为好。但是热席的滋味太难受了，我只好用半边身体贴紧了墙壁，吸收一些墙壁里的凉意。
　　
　　朦朦胧胧地，似乎睡着了，但是听到了激越的救护车的鸣号。成刚说，大约对门的大姐快生了，我们去帮一把。于是，我和成刚穿上大裤衩子，出门，和救护车的医务人员一起，把这位将要分娩的打工大姐抬到了救护车，回来，接着睡。却是睡不着，想到在邯郸三伏的时候，也会很热，但可以跳进滏阳河洗澡，至少可以搬一把躺椅到河堤上乘凉，可是，这是深圳，是打工者创业的地方啊。
　　
　　睡了大约一个小时，又听见异样的叫声，并非是窗外的摩托车声音，像是小孩子的哭叫。醒了，仔细分辨，应该是猫儿叫春的声音。二八月猫儿叫春，真的不巧，赶上了猫儿的恋爱季节。由猫儿的恋爱想到了自己的恋爱，半生的是是非非，很多的面容在演电影，一下子就睡不着了，只好再默诵“七字真经”，黎明时分，总算睡着了。
　　
　　只睡了一会，就醒了，干脆穿着拖戏下楼，看深圳的日出。日出看不到，被不太高的楼房挡住了，不太宽的街道上，行人匆匆，都是来深圳创业的打工者，确实没有一个超过35岁的，穿着各种各样工装，行走匆匆，赶往自己的打工岗位。
　　
　　我的文友吴成刚还在出租屋熟睡，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