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桃红恰是梅雨季
2022-01-0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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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桃红恰是梅雨季
六月底,上海入梅了。来上海之前,对于梅雨季节我是有些向往的,毕竟读过“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现实并不像诗歌那样美好,首先在小区里基本听不到蛙鸣,当然这不是坏事儿,可以睡个好觉,在大城市工作的人普遍缺觉;其次就是本地同事的各种吐槽,比如充斥了整个房间的那股发霉的味道。不觉在上海生活了十几年了,十几个梅雨季节下来,对其早就没有了期待和新奇,但却也并不像很多同事那么烦它。发霉的味道多少是有的,只是并没有那么严重,或许,住老房子的会厉害些?一入梅,雨水也的确是隔三岔五的下,但问题是,至少过去十来年中,上海的梅雨季节好像都不长久。连绵一个月的雨水,极其鲜见,能连绵一周的,都算是尽忠职守了。倒是去年春节前后的那小两个月时间里,加起来也就七八个晴天,比梅雨季节更像梅雨季节。
既然梅雨季“名不副实”,期待或厌恶,也就无从谈起了。但无论我个人感受如何,一年一度的梅雨季的确又来了,虽然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在意,毕竟,也不放假。今年的梅雨季还算给力,颇是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雨水洗刷下,公司楼下小果园里三棵桃树上的一个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青果,也就颇有一些多了一抹嫣红。“红了?那是快要熟了吧?这么小的桃子,熟了能好吃?”我很纳闷。或许,是为了预防有我同样想法的人悄悄下手,在周一上班那天,就发现桃树上挂了一个塑封后的纸牌,上书“内有监控,请勿偷桃”几个硕大黑字。非但如此,就连那些刚刚有点变红的桃子,也都被套上了黄褐色的油纸袋儿,那口都是封上的。对于这种保护公司财产的行为,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为它叫好,而是觉得——至于吗?不过是几个小桃子,哪儿就有那么多贼?当然,这话我也不会说出来,毕竟,谁敢保证呢。
“提防”这事背后,可以说道的不少,但点到即止吧,对于生活中的多数话题,我习惯点到为止,不愿深入去说,而这,也是一种提防。安全感这东西,我是缺的,即便如此,当我在公司所在园区,家里所在小区,还有火葬场和墓地那里,都看到“打黑除恶”的标语时,我却也并没有因此觉得更安全。好吧,或许多少有一点。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定义和判断黑恶的标准,不在我手里?或许罢了,我也没那奢望和兴趣。我是叶子爷爷葬礼当天回来的,岳母和叶子、天天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晚上我下班回家,推开门,岳母就看着我笑了,说:“啊,你还戴着啊?!”她说的,是我胳膊上那个黑色袖箍,上面有个金色“悼”字,还有“沉痛悼念”四个小字。去上班前,其实我也犹豫过是否要摘掉,之所以要戴着,主要还是怕叶子和岳母不开心。事实证明,我做的是对的,虽然岳母和叶子都笑着让我摘了,但显然,她们对我的做法是感到开心的。有些时候,做错了,才是做对了。
那周四去焦作出差,周六晚上才到家。周一去公司上班时,想着几天没来了,就去洗手池拿了块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问题发生在把抹布还回去的时候。那时不到早上八点,诺大办公室就只有我一个人,那是一块深咖啡色的抹布,我桌子上的灰也并不多,说这么多,我是想说,在那一刻,我突然想:“我要洗一下这块抹布吗?不洗,也没人知道吧?”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我感到很有趣,边洗抹布,边想着:“它到底是怎么来的?”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家里,每次擦完桌子,我都会洗抹布的,为什么突然就会这么想?这“一念”,它出来了,我很幸运地当时就发现了它,然后,掐灭了它,可是,还有多少类似的“一念”,我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而之所以能发现这一念的异常,靠的还真就是过往二三十年的好习惯,或许,每一次擦桌子后洗抹布的过程,也是一种修行吧。每次都洗干净了,这次,也就不愿意变脏。
最近上海最火的话题就是垃圾分类,各种段子层出不穷,很是有趣。对此我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总之我说了不算,所以懒得操心。我心脏不太好,在吃药。不过,小区里发下来的调查问卷,我还是选择了同意,直觉认为,这应该是个好事儿。叶子也觉得是好事儿,她很支持。我笑着跟她说:“看吧,很多人会不满意,不说别的,垃圾站放哪里?远的嫌麻烦,近的嫌有味儿。”果然,没几天,我下班回家,就看到三楼还是六楼那户人家的女人正在我家门口跟叶子说什么。“你来跟她说吧,我还烧菜呢。”叶子跟我说了一声,回厨房去了。那女人笑着看着我说:“那个垃圾站放那里不合理,应该放到别的地方去,我们要向区里抗议,你签个字吧。”她手里拿了打印好的纸,上面列了一些理由和诉求,另一张表格里,已经有十来个签名。我接过来,顺手签名,还给她,然后关门。叶子对我签名这事儿有点不满:“她们就是捣乱,放哪儿都有人不满意。”我回她:“随她们去,不会因为我的一个签名而改变什么的,打发走了,不劳神。”“都像你这么想……”叶子说了半句,不说了。
这周四是来济南出差,早上出门的时候,叶子和天天还在睡觉。幸好走得早,下午出发的同事,赶上了事故导致的大面积延误,晚点三四个小时。上海虹桥到济南西站只需要4个小时,车站排队的出租车很多,打车的人很少,这点跟上海刚好相反。一上车说了地方,司机就很不开心地说:“这么近,你就不会出站打辆车?我排队两个小时了。”我笑笑说:“不好意思啊。”出站要多走不少路,而且出去不见得很方便打到车,天还那么热,我既不傻也没那么善良,肯定是不会做的。起步价9块钱,到酒店花了14,嗯,确实不远。我不记得上次来济南是多少年前了,以前上大学时每年都要到济南坐火车,我还记得是宁波发往包头的火车,那时候想买个座位很难。第一次从老家那小县城到济南时,看着这个城市我是有些敬畏的,如今再看已经比当年漂亮很多倍的它,却也感觉就那样罢了。记得2003年毕业时,在济南下火车,告别了家住济南的宿舍老五,也是最后一个告别的舍友之后,我独自一人去长途汽车站坐车。站在车站广场那儿,想着工作还没着落,想着要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对于未来,满满的迷惘和恐惧。
却也就这么过来了,雄关漫道真如铁,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再后来,娘没了,大大没了,爷爷没了,我却也还活蹦乱跳着,眼看着,奔四了。最近每天最开心的事儿,就是吃过晚饭,陪天天下楼去骑自行车。小家伙车骑得飞快,三个大人里,也就我能全程跟得上了。“爸爸,一会我们去小河边吧,从幼儿园那里过去。”吃饭时,他对我说。“那不是河,是池塘。”我纠正他:“去健身房经过的才是小河,河水是流动的,从很远的地方流过来,然后流向大海。”他点了点头,似懂非懂。这两天,他除了去池塘边看小孩子玩水枪和水里的金鱼,就是去东边小广场那边,跟中一班的一个小胖子比赛。比赛项目就两个,一个是吊单杠,双手抓着单杠,比谁的脚离地时间更长。天天大约能吊20秒,这个成绩其实挺差的,问题是,那个小胖子成绩稳定在9秒半。不过,另一个项目太空漫步器,类似秋千的玩法,天天就不如对方甩得那么高了。每天在晚风中看着天天骑车的背影,我就想,他一定不知道,身后的爸爸有多幸福。收到叶子发来的她们娘俩晚餐的照片时,我还在工作,大约是晚上六点半吧,她们吃的是火锅。
跟当地销售忙完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多。开车去鑫立旺吃烧烤,那是一个露天的大场院,摆了很多低矮的圆桌或方桌,我们到的时候,几百号男女老少正吃得热火朝天。很多男人光着膀子,拿着大大的扎啤杯,大呼小叫地说着什么。我们在角落里找了个地儿坐下,店家端了花生毛豆和炒花蛤过来,至于其他的烧烤,每烤好一部分,就会有服务员用盘子或篮子盛着,满场溜达,想要的自己拿。“羊排、翅中、肥牛,这三样最好吃。”同事极力向我推荐:“还有烧饼,都要排队的,不一定排得上。”还好,我都吃到了,味道确实不错,不过,相对于味道,我更喜欢的是这种氛围。当我也光着膀子,端着倒满了王老吉的扎啤杯跟他们的啤酒干杯的时候,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老家的夏天,就是这个样子。火车晚点那个同事是女的,在她打车快到了的时候,我把衣服穿上了。同事笑我说:“你穿了没用,那么多人都没穿。”我笑着说:“不一样的,她是上海来的,讲究。我老婆也是上海人,我在家她都不让我光膀子的。”说了,大家都笑。她来了,坐下开吃,指着那一大块白色的东西问:“这是馒头片吗?”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没一个好意思告诉她,那是腰子,白腰。
河蚌赌徒 2019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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