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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黄桃小镇的春天

2022-01-0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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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桃小镇的春天



                                                                    一

      上周六,去了黄桃小镇。

不阴不晴的天,刚刚好。因宿雨,树垄里的土还泥泞着,但春的气息,杂着草的柔芳还是扑面而来。桃未全开,裹着粒,远远望去,似梅,没梅清,也没梅香,形却比梅好,故不用做病梅馆记。完美这个词,有时是个遗憾的语境,对人对花都一样。

      桃园里没几个人,稀稀拉拉的。桃树并不大,伞样虬曲着,非常好看,让人想起对结。树很多,一行行整齐排列着,也算遮天蔽日,人站于树下,仿佛站在整个春天里。不得不感叹生命的浩瀚,每一粒苞,每一叶片都是努力伸展的春天。“春”有时是个虚词,无处不在。

      杆,湿漉漉的,黑黑的裂口附满绿藓,喜欢这绒毯般的宁静,暗生长的绿,内心的瓦池。知道桃胶是件很晚的事,有朋友对我说,她小时候,中山公园很荒凉,古刹后曾有棵桃,每至春天,便跑去弄些桃胶回来粘东西。说这话时,我们俩坐在一株嫩柳垂下的长凳上,春光懵懂,隔湖望得见对面隐隐如霞的梅林。想一想,多少年了,有些时光就这样淹没在时光里。这次我弄了些,用纸小心包好,准备回家烘汤。桃胶,桃树的眼泪,从伤口慢慢溢出,琥珀样透明。它是软的,是情泪,伴随着桃花的生长与消亡,就像有些苦与痛,美丽与哀愁,都是刺心的;奋力生长,绝美倾城时,都会有眼泪在飞。

      桃木并不成才,料碎,做画框不错,质地紧,细腻,摸着光滑,色也柔和,我一直喜欢。这样的树,适合结果,会甜。这点和人样,不能长泡,长的过程也是实在的过程。

      有朋友问,黛玉葬的是不是桃花,我说是的,唐寅葬的也是,还在苏州举债买了座庵,桃花庵,可见对桃的喜爱。万古不灭的情花,三月生,三月长,三月走,悲烈盛大,也是春天的代名词。黛玉葬桃花,也葬春天、青春和一个干净的世界,外延不断扩大,绝非卿卿我我的狭小空间。一语多关,面对严冷的现实,曹赋予了它多重含义。红楼梦,梦的埋葬,怕她脏,怕她死得没有尊严,给她配了锦囊。尤三姐死时,也是揉碎桃花红满地,所以桃花亦是悲情尊严之花。

      桃花也俗,要绿叶配,符合民间审美,有烟火气,俗世里的情爱轰轰烈烈的。
      桃叶才展的时候最可爱,毛茸茸的,似少女后颈的绒毛,柔柔的。很神奇的力量,于坚硬粗糙的黑杆泉水般冒出。前几天,我曾拍过一张,那种绿,需从孩童的眼中望过去。

                                                                    二

  
       桃花节的开幕式很隆重。本想直奔桃园,但一坐下就是一上午。节目很好,请了不错的演员,古乐悠悠,颇有楚韵,瞬间拉至古云梦泽时代。野风呼号,衰草凄凄,继而流水铮铮,瑰丽婀娜,惊鸿一瞥间,已是几千年。这里原是一片荒湖,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农垦人一锹一锹填湖为田,才有了十里桃香,又经几落几起,宏大至今。

       也有现代版的反串与模仿秀。新,永远是艺术追求的主题,也是生存之道。同时新也标志着旧,均有过时性。很多年不看电视了,与时尚有了些许隔阂,要掌声要呐喊要欢呼,人气歌手皆如此。隔着流水,我们已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模仿秀再好,也是复制,所以原创永远是珍贵的,是智慧的最高形式。

      唯自然可以深爱,桃花年年至,春天年年来,却让人永不厌倦。生命的美,在于真,在于它的潇洒不刻意性。

      饮食文化,也是历史的一个标杆,它的链条可以追溯到最初的一箪一壶,是世世代代劳动人民日常的积累与发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智慧的花朵同样盛开在一蔬一菜中。

       最爱吃农家饭,近土的东西,散发着原始的甘冽清甜。土做法,最初没变异的做法,也是保持原汁原味,营养不流失最有效的办法。四千年的文明,流淌在江陵这片土壤里,成就了她的独特之风。过分讲究,无疑是对饮食生态的破坏。三湖农场的宴席,别开生面,甜软的糯米饭上,会覆上一层金黄流蜜的黄桃;汤里也荡上几片莹润的桃片;蛋羹亦撒上切碎的桃粒。这样的季节,是花的王国,黄桃尚没出生,显然是去秋的罐头。野菜蒸的粉蒸肉,小咪咪鱼炒的杂胡椒,都是我的最爱,唯原始才醇,才味厚,能绵长于心。
      乡村,原生态的孤独与茂盛,根深蒂固的泥土之爱。
  
  
  
                                                                         三

  
       下过雨的天空,不再那么白腻,清透了许多。无处不在的油菜花海愈发明艳,无意中,夺了桃的美。

       下午,出了薄薄的日光,热闹的小镇透出几分安详。各种杂耍食品堆了一街,车辆云集,参加桃花节的人络绎不绝。天上流云飞淌,地下花海簇拥,歌舞花船悠悠而过。感谢神的恩赐,人类不是孤立的,和喂养他的一花一木在一起。

       和谐,大自然最高的奖励。  

      回程时,窗外清美如镜,一座座小楼一闪而过,油菜花开得正好,蜿蜒散落成稠密的花带,直抵生命的明度与浓度。我喜欢鸭灰、豆绿、米白,以及玉兰花苞腋下紧裹着的暗粉,和一切柔韧清凉之色,于此炫目也会感动,所有努力的生命,都是尊贵的。一个春天的先知先觉者,有颗黄金之心。

     春天也是坚韧的,花朵从远方来,盛开还是凋亡,都是人类的一场盛宴。它们平静真诚,不带枷锁,全力蓬勃着。

       草的腰肢,匍匐在树空、河岸,一切可以匍匐的位置。遥遥的绿色,趟水而来,衬着油菜花明丽的柔黄,很搭,属同一色调。

      运送过花粉的天空,依旧清寂。还有孤船,隐匿在河流里。春天就在窗外,我们行驶在她无边的怀抱里。




且就洞庭赊月色




上次去松滋,是去年六月份,那时公公还活着,我们在洈水的溶洞里坐了船。桨声,淙淙流水声,不绝于耳,可谓星河灿烂,宛若水晶宫殿。湿漉漉的台阶上,有公公的背影,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出行。
最早,二十岁时去过松滋,也是个冬日,寒冷的夜晚,路边的馆子已经打烊,店家现捅开火,烧了杜婆鸡。热油滚锅,鸡子倒进去,滋啦啦作响。爆炒,葱姜蒜、啤酒、八角茴香、豆瓣酱、辣椒、精盐一股脑放入,添上少许水,再移入土钵,点上红红的炭火,冬日的夜晚便擦了粉,鲜亮起来。热气腾腾的香味顺着白雾弥漫开来,那么香,那么暖,那样的饭菜,一辈子不曾忘记。
这次去,有很多人,大多不认识,我靠窗,旁边坐着新华网的一名年轻女记者。天气阴冷,大家穿得胖墩墩的,雾气遮住玻璃,擦了又擦。我喜欢这样漫无目的的出行,尤其到不知名的山里,汽车流浪在大地的腹纹里,如母亲的摇窝,安全、静谧,没迷失感。
窗外的风景,像我翻动的书籍,一页页闪过。大地是无声的,母体正在安眠,荷已干透,呈出静止的风貌。孤独的风抚摸着水面,鹭鸶的身影剪辑在天空之中,视野苍茫,水面漫了层绿油油的苔藓,如公园草坪上温柔洒落的地米花。桐船上,有人划桨,水纹荡开处,天地清远深美。
还有那些衰草、芦花、黄绿的树木,灰色的水域,野鸭子嘎嘎的叫声,都充满乡村自然的喜悦。在大地佛性胎音里,人是可以坐下的,生命的意态如此神奇简单,你路过它们,它们也路过了你。
我们的第一站是南海镇牛食坡村,很有画面感的名字。顾名思义,原来只是一处茵茵绿意,牛吃草的山坡,现已立起一幢幢小楼,农民的日子真的已经很好。画家献了画,书法家写了春联、福字、寿字,村民们排着队要,直到一摞摞的红纸写完,再找不到纸张。车子开出去很远,还能看见路上稀稀拉拉夹着红纸走的人。有人蹲身开门,是自己的家,漂亮的小三层,气派明亮,银光闪闪。
松滋多体貌,山、水、溶洞、林、泉应有尽有,峰峦起伏、沟壑纵横,似一个紧致的美人;又如一块温玉,人可以沉进去,在它的毛孔心肺里自由呼吸。
白云边公司美得像团雾,纯徽式建筑掩映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有种不实之感;远远望去,像画上去样,层层叠叠,宛若海市蜃楼。这样的意境很适合这个季节,有种朦胧的忧伤之美。同行的人说,若是晴天就好了,实际不然,这样阴郁的天气,更能匹配它淡远的气质和轮廓。
喜欢这样的调调,一眼的素,打破之前所有的想象,可用惊喜二字来形容。人是轻的,雾是轻的,白墙黑瓦都是轻的,生命倦怠,云朵寄居在云朵上。
你无法知道一千多亩是什么概念,镜头不断打开,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树还是树,车子走也走不完。山林主体,一切都没被破坏,只在无植被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座重檐飞角的厂房。所以也叫白云边生态园,依旧鸟鸣泉响松落花香,充满大自然的情趣和勃勃生机。整个厂区静无一人,零星散落的车辆,是工人泊在那儿的坐骑,无疑他们是富庶,也是文化的。
不知一千多年前,李白来时是何样貌。那一年,他秋游洞庭,乘流北上,夜泊于此。一袭白衣,举杯邀月,望着湖光山色,水夜无烟的江面, 吟下了“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的千古名句。他手里的酒,即现在白云边的前身,白云边酒也因此而得名。月色入酒,赊了又赊。
白云边位于松滋城区北端,临江汉,倚巫山,接武陵,滨长江。可谓好水、好风、好土、好粮、好气温,泉风甘冽,醇香绵厚,古时就是酿酒的佳地。我们到销售区走了走,也是墨卷云涛,笔缩古意,好意境、好底蕴、好气质,处处透着清雅怡人的气息。酒库掩映在竹林深处,清香扑鼻,一缸缸女儿红,硕大无比,蔚为壮观,乃平生头次所见。
红绸托盘里,水晶高脚杯,晃动着一杯杯清透的琼浆,23年佳酿。我最后一个端起杯,看了看,又放下。工作人员笑着催我,我说不会饮酒,只能一小口,   
怕浪费了,她说没事的。那一刻,我听见水滴隔空而落的声音,优美极了,世界溢彩流光,顾盼神飞,生命的体液如此甘醇。
最初识得酒,是因为林冲,爱他的忧郁,风紧雪大,鹅毛中,枪挑酒葫芦,一袭凛冽的背影。人生之寒,莫过于此,唯余酒,草场熊熊的大火与心中的烈焰一起燃烧。
   喜欢一切孤单落寞的东西,流走的意象,飞逝的时间,冰冻的情绪,发黄的条幅,人生中精彩刻骨的部分,在里面淹没,再淹没。酒,还原记忆的良方,水样的形态,火样的性格,像风一样绵长柔韧。酿酒之人是艺术的,也是平静安详干净魔术的 ,给予了水更深刻的内容。
天慢慢暗了下来,有人挥毫,有人泼墨,写了一天,写不完的写。站在二楼,可以看见错落的飞檐和绿竹掩映的白墙,以及竹叶里透出的一豆灯火,在这个冬日的傍晚,昏黄温暖,富有情调。黄叶铺成的小路很长,很厚,踩上去窣窣作响,无需打理,要的就是这份风致。余者皆干净,斑驳的墙体,暗生的苔藓,自然的风貌,皆化在酒香里,有了窅窅的古意。
酒的泉水流到了今天,那么美!北纬30度,上天赐予的故园,予以了酒最好的体温。
回城时,已华灯初上,我拿着手机对着窗外拍照,灯火琉璃处,是安静的街道。夜很静,淡淡的月亮,贴上去样,能听见星子落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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