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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一场佛事

2022-01-0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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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城西五里有一莲华寺,地处西郊公园内,公元2013年兴建,三年后的夏季竣工。寺庙被红色的围墙围得水泄不通,到了第二年夏天时,响应国家的号召,公园红色的围墙拆了,寺庙红色的围墙却留下了。
  
  莲华寺开光那天正逢公历七月三十一号,据说是一个吉庆的日子。那天我起得比较早,起得早只是为了见证一场佛事。我是不信佛的,也不去信耶稣基督。信与不信于我就是装在心中的一场戏,戏里戏外是个啥样我自个儿心里最清楚。我的心没有多少定力,就像一颗树。那信仰就是常常光顾我的风儿。风来时我就摇晃几下,我摇着摇着风儿就散去了。佛教和基督教只是在我内心空泛的时候,才会去的港湾,我在两者之间飘摇着,若一片叶子飘在水里,何时能够抵达港湾,取决于风儿的大小。站在莲花寺大门前,我空泛泛的心儿已经失去了自主性,不如把自己交出去,一切随缘就是了。
  
  我站在现实和虚幻的界限上,翘首以盼,等待着莲华寺开光的那一刻。一切都充满着神秘的色彩,好期待。
  
  寺庙里人头攒动,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只是站在一旁观摩。院子中央有二百多人,他们大部分身穿长袍,在大殿门前排列为两列。几位从峨眉山和宁夏请来的高僧大德,身穿黄色袈裟手拿佛陈穿行在队伍中间。霎时间,院子里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这样的场景不同于民间迎亲的队伍,迎亲的人们往往面露喜色的同时,还会左顾右盼。而眼前这些身穿长袍的人们则一脸肃穆,仿佛外界发生的事情已经对他们没有了影响力,他们这一刻也许在和心中的佛对话,无论如何这是他们一心向往的境界,而当很多人一起进入到和佛对话的境界时,那种奇妙的幻觉会逐渐加强。
  
  这样的开光仪式也不同于大型剪裁仪式,剪彩仪式有一种官方的威严,并且需要一条红丝带做道具。当红丝带被人剪断之后,剪彩也就大功告成了。据说寺庙开光的时候,有法力的人是可以看到佛光,还可以看到天上漂浮着众神。我望望天空,有几朵白云漂浮在空中,它们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异样,大概是我还未入佛界的缘故,我费尽心思也是无法看到的。那些入了佛界的人是否真的看到了佛光和众神,我很怀疑。不过从他们眉飞色舞的描述中,我感到来自他们心中的快乐是真的,热烈的。他们大概用意念制造出的佛光在各自心中开着光。
  
  在大殿门前的队伍中间我发现了娟子——一个平时爱说爱笑其貌不扬的小媳妇。尤其是看到她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做法事的样子让我深感意外。娟子怎么会来这里做义工呢?我知道娟子和我一样是不信佛的,而且也知道她经常做慈善,当她生意不忙的时候就到敬老院帮助照顾老人,或是到孤儿院给那里的孩子们送些食品。等等诸如此类的活动,有时还鼓励我一起去做慈善。娟子这些善举她都认为是应该做的,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每次她的回答就是一句话:我觉得他们可怜。娟子来到这里做义工和她平时做得善事却有着不同的意义,这里面包含着人生信仰取向啊!
  
  我想上前去问问娟子,为什么要天不明时就来到这里做义工?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寺庙今天开光的?
  
  寺庙开光的事儿是不对外公开宣传的,关心这件事的人们都是用口头的形式,一个传一个。不过我却是一个例外,这和我喜欢捡奇石有关。三年前我就来过寺庙的建设工地,想着能在寺庙建成之前捡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奇石,就像是请到了观音菩萨一样,安放在家里,保佑一家人的平安。
  
  老天不负有心人,寺庙开建的第二年四月,我在寺庙施工工地西面捡了一块奇石,石头上有明显的天然印记。我喜出望外,把石头拿给修建观音阁的四川民工们看。他们都也很惊讶,说这是佛家的咒语,还说我和佛有缘。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不过在我心理仍然倾向于他们的判断,至于和佛有没有愿还要走着瞧。一位四川民工看我不在意,就看着石头上的印记,用四川口音读出三个字“要我ba。”我听不懂这三个字的含义,就问,你读的ba是什么意思?他又重复读了一遍,这一遍似乎更加响亮一些,我感觉是拼音的第二声调。读完之后就郑重其事地说,在我们四川老家一般都信佛,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三个字是佛家的咒语,是要我平安的意思。
  
  “要我平安”,这是每一个人都孜孜以求的事情。难道娟子来到寺庙做义工就是集点功德,为自己带来平安吗?这时候排在殿堂外的队伍有一半都进了大殿,我在队伍中寻找着娟子,我不知道刚才在我思想走神的时候她是否看到了我,我一直被观摩的人群推搡着,假如娟子用眼睛的余光在人群中发现了我,恐怕也腾不出空来和我寒暄几句。我知道娟子就在那两列队伍之中,但是我不敢确定她是否已经进入到殿堂里。那些道袍是一个屏障,一队队人穿着道袍,隐形其中,给我的寻找带来的困难。
  
  那些长袍就是一个个分水岭,把院落里的人分为了两部分。神秘的气息从院子中央向我袭来,我无法抵御它的冲击。我和娟子本来就是好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就是没有谈过和佛有关的事情。现在娟子穿上道袍之后我就很难认出她来。这世界有很多境界都是看不见的,无法描绘出来。娟子这身带着宗教色彩的装扮,带着她进入到自己思想的秘境中,与我平时见到的娟子判若两人。娟子在平常的日子里没有和身边的朋友分享她的秘境,也许在她看来这是属于个人的事情,和朋友间的交往是不一样的。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那两列正在迈向大殿的队伍。娟子那纤细而赋有个性的眉毛,让我很快就认出她来。她那似曾相识的眼神也向我泄露出她内心中的秘密。我像一位寻古的学者,一心想去复原古迹的原貌,可是娟子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几乎认不得她。这样的陌生感和疏离感正在我心里面一点点加强。
  
  莲花寺的气氛改变了我的心境,我的心情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走过了四季。我从一开始的好奇到了后来的迷茫,现在我的脑海里一片苍白,就像北方的冬季一样,被冰雪覆盖着。我看着娟子一点点滑向不可测的幻界,我在心里呼喊她,她也许根本就听不见。娟子弯弯的秀眉微微上扬着,感觉就要飞向云端。她那从黑色的帽子下溜出来的刘海,宣示着十足的动感。娟子的眼神里偶尔飘出来一丝活泼的气息,这与大殿前凝重氛围不一致。我看到娟子藏在道袍中无拘无束的影子。娟子本来来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女子,记得前不久我们一群朋友在吃饭的时候,她不顾忌在场的男士们,一边说笑一边顺手整理着那大概被汗浸湿的文胸。
  
  娟子脸上没有擦粉的痕迹,她的微笑很容易就浮现在脸上,这微笑是一种交代过后的释放,没有笑给谁看,是发自她的内心,就如她每次做了善事之后,会慧心地微微一笑一下。莲花寺的气氛虽然凝重,但是并没有改变娟子那乐善好施坦荡的心境。这就好比季节可以改变植被的色彩,却改变不了叶茎中水分的走向,娟子并没有完全被周围的气氛所左右,从她那习惯性的微笑中我得到了证明。
  
  娟子来自新疆阿勒泰北屯市,由于上学的时候喜欢打架,而且还早恋,初中没有毕业就被学校开除了。被学校开除以后,娟子十五岁就和那个比她小一岁的男孩到乌鲁木齐闯荡,起先在一家快餐店打工,过了两年,他们两个人开了一家牛肉面馆。几年经营下来有了一些积蓄。直到1995年的时候,通过熟人帮忙来到奎屯开了起了托运部,经营北疆片区的物流业务。
  
  十八年前,娟子丈夫的哥哥嫂嫂在一场车祸中不幸离开了人间,留下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那时娟子和丈夫还没有孩子,他们依然把那你女孩收养了,三年以后他们有了一个男孩,取名顺顺,意思是顺顺利利。从此这个四口之家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去年女孩有了一份安定的工作,顺顺也上高二了。今年年初时,娟子家里又来了一个小女孩。女孩上四年级,四年前她父母感情破裂,母亲独自回来山西老家。女孩的父亲在以后的四年中就结了三次婚,现在后母说什么也不让她在家里住。无奈之下女孩只好跟着乡下的奶奶。可是乡下没有很好的学校,一次女孩和父亲在和娟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处于可怜,娟子认女孩为干闺女,并邀请女孩住在自己家里,在离家不远的第六小学上学。
  
  娟子就是这样一个有爱心的人,她有很多朋友圈子。这从她二十多个微信群可以了解到,她每天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给微信群里的朋友点赞。她经常说自己一天要给手机充很多次电,她的手指头因为玩手机而时常发麻。我家和娟子家交往四年多了,经常在一起吃饭,不曾听她说过和宗教有关的事情。现在在寺庙里邂逅到她,我多多少少有点尴尬,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她。
  
  假如娟子还在大殿前的话,她会认出人群中的我吗?然后她会觉得我不认可她这样的行为,认为是不务正业吗?也许我的出现会让她感到吃惊,我只是给她讲过自己喜欢奇石,现在怎么对佛事也感起兴趣了。娟子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发现原来站在人群前排的我,不知什么时候就躲进了人群里。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之间,也有不可言喻的秘密。当我和娟子的秘密相互在寺院里碰撞的时候,我感到的是一种心照不宣。也许这种相遇只是一个表象,在我心里对佛是没有什么深刻的认识,而娟子心里是怎样想的我却不得而知。佛是讲缘分的,也是讲功德的。娟子收养了两个孩子,这就是娟子和孩子们的缘分,也是娟子所集的得吧!我相信娟子的爱心是自发的,而这样的爱心也是佛经里所推崇的,娟子来到莲华寺一点也不奇怪了。
  
  娟子来到莲华寺做义工,这是她爱心的一部分。
  
  那些身穿长袍的人们就将全部进入到大殿里,娟子和我渐行渐远,我们之间对信仰的认知也许到了泾渭分明的地步。作为一个普通朋友,我可以选择快快地离开现场,免得相互见面是的尴尬,同时在我心里给她打上一个标签。我也可以穿上长袍,佯装信佛的模样跟在那列行进中的队伍后面,悄悄进入到大殿里,也给娟子一个惊奇。
  
  耳畔不时响起佛教音乐《一生xx一场佛》。面对眼前的一切,我无动于终。我知道进了大殿的娟子毕竟会从那里出来的,至于她的心儿会不会留在大殿里我不好确定,也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儿。我还知道娟子以后还是绝口不谈和佛有关的事的,这是真实的娟子,是我的好朋友。
  
  埋在公园墙基里的那块奇石,我把它当做自己的朋友。奇石或许有着自己的使命,我不能违背它的心意,它身上的那句“要我平安”的咒语,早已经印在我心里了。
  
  和奇石的相遇时一段缘分的开始,捡到奇石的那天,经过四川民工的讲解,我当时信以为真,就到正在建设中的观音像前,举着奇石膜拜了三下。再后来我寻思着给奇石配上一个底座。到了给奇石配底座的地方,遇见了一个内地来新疆做生意的人,他说,这块奇石的确很有意思,不过是庙里的东西,最好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不解其意,问道,寺庙还没有建成,应该不算是庙里的东西,再说了,这石头是铺在庙西公园的水泥路上的。那人向我撇撇嘴说,正是这样才要放回去。在建庙的时候,佛会在庙附近布很多法,也是为了庙免招各种侵扰。
  
  我将信将疑,不愿意把他说的和这块奇石联系在一起,但是又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我对佛教不甚了解,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把奇石埋在离我发现它不远的院墙地下,这样可以保证它原来所处的方位,同时就是在公园锁了大门的时候,我也可以随时从地下把它挖出来欣赏。
  
  突然间,我有一个念头,想去看看那块奇石。现在它一定很忙,我可以走到它跟前,隔着不是很厚的土,以及那些我用以掩人耳目的杂草,对它默默说几句话儿,希望它能够在保莲华寺平安的同时,也保我和我的家人以及朋友们平安。
  
  公园里的一条小河穿过莲华寺,水面上有一些莲花,它们立于荷叶之上,微风中轻轻摇着身子,若献给佛界的一注香。首先到达的是荷花静般的气质,没有被世俗化所挑逗和左右,它喜欢水但又不近水,喜欢幽静的院落但不避人们投来的目光。即便是在莲花寺开光的日子,这里的莲花也淡定自若。
  
  河边有几株垂柳若绿色瀑布,似乎我可以感受到那绿色的气浪带来的徐徐凉意。远处的观音阁金碧辉煌,它在水中的倒影被荷叶遮蔽着,那些莲花就在观音阁的腹中。在去年的时候,我不也是手捧印着经文的块奇石到过观音阁的腹中吗?
  
  我经过寺院里的荷塘边时,看到荷叶上一个心样的水团依偎在荷花跟前。佛教讲究慈悲为怀,佛家视荷花为尊贵之花,如来时时都在关注着荷花,如来是爱心的散布者,这荷叶之上心形的水团又意味着什么呢?世间的爱无处不在,世间的爱与非爱同时存在。荷塘中荷叶交错,它们相依在一起维系着一池碧绿,有一个小蜜蜂正在荷花上采蜜,它一定是一边赏花一边采蜜。荷叶上那片水中也有一只小蜜蜂,它整个身子埋在水里,像睡着了一样。它是不慎滑入水里的吗?这团心形的水为什么没有网开一面,最终还是置它于死地。爱与非爱在这样短的距离中呈现着,究竟有什么禅意呢?
  
  这里很僻静,远处的观音阁掩映在河对岸的垂柳丛中,那里的喧闹声也许还没有停止。大殿外行进的义工队伍依次进入到大殿内,是不是还有更为重要的仪式?我带着以上种种疑问去看望公园围墙基下的那块奇石,我希望那句让我平安能够唤醒荷叶上的蜜蜂。如果它的法力不及,我希望它能够请求佛祖把那个蜜蜂救活。我像是在做一次无畏的赌博,明明知道那个睡在荷叶上的蜜蜂永远也不会醒来,可我还寄希望于那块奇石。
  
  等我看完奇石回到院落里的时候,看到大殿门口挤满了人。耳边传来清晰的诵经声,声音很有节奏。我听不懂经文,但是我能够感受到诵经和尚的那番执着。他一口气可以念很久,若是没有一份执着是不会做到这样的,而且还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我从人们头与头的间隙望向大殿内,那些面孔我即熟悉又陌生,他们不过是一些普通市民,和我一样,有着幸福的家庭和自己的一份工作,娟子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一位我确定也在他们中间,是她几个月前亲口告诉我,她一定要参见今天寺庙开光仪式。王老师来自离奎屯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城市;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也是我家人收治的一位病人。据她说,她是一年前通过算卦找到我家人的,后来她的病好了,我们两家也成为了好朋友。
  
  (二)
  
  2015年三月初的一天,我在医院见到王老师的时候,王老师刚刚做完大手术,面容憔悴。听主治医生说王老师最好是在病房中活动一下,走廊里有风就不要去了。王老师说话有气无力的,我为了让她少说话,刻意把话题转向她今后的康复上。
  
  现在是衣食丰足的年代,相信经过食疗以及合理的锻炼,王老师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王老师出院后三个月的一天,我和爱人专程去了一趟王老师母亲家里,去看望她。王老师没有回自己家养病,而是选择在离家六十公里的母亲家里养病,应该是图一个清静吧。那天王老师告诉我,大热天的,她每天穿着毛衣,戴着大口罩在小区边上的马路上散步。一边散步一边颂经,大口罩在挡风的同时也掩盖了她的诵经声,说到这里时王老师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来。王老师还告诉我说,在单位很少有人知道她信佛,她毕竟是多年的优秀教师。她丈夫不阻止她信佛,只要能够让她身体好起来,她做什么事情她丈夫都不会阻止。前些年每到假期,王老师都会到北大听世界各地的僧人讲经。
  
  这时,大殿里的那个僧人还在高声念经,时而用手中的小锤敲击一下木鱼。我发现他念经文的时候,节奏把握得很好。在一长串诵读之后,短暂地缓口气,随后跟进一个低平音,自然过渡到下一个段落中。当木鱼声响起的时候,小的高潮就来了,就像地方戏曲中的锣鼓齐鸣的时刻,是总结式的喧嚣。
  
  大厅里的人几乎都是穿着长袍,我很难在他们中间寻找到王老师的身影。王老师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样长时间站立她能吃消吗?
  
  我向门口挤去,身后有两个三四岁的小朋友推着我。一个中年妇女在我身后喊:给俺孩子让一让,他们个子矮,站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我侧过身把两个小孩抱起来递过门槛,让他们站在大厅里面。我心想他们是小孩子,站在大厅里也无妨,谁知他们在那里笑嘻嘻地打闹起来,似乎到了一个游戏大厅里。有人在我身后喊:小朋友不要大声喧哗。声音不大,但是铿锵有力。我回头看看,一位老妇人由年轻人搀扶着要进到大厅。我再一次侧过身给老妇人让出一个很小的缝隙。通过门槛的时候,老妇人把腿翘得高高的,可是门槛对她来说确实太高了,几经尝试她都无法将腿迈进门槛。我扶着老妇人通过门槛,她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很快就在那一排排念经行列中找到了自己的位子,淡出了我的视野。
  
  这大雄宝殿的门槛把信佛与不信佛的人们,就这样分开来。其实佛教并没有门槛,谁想信都可以。我不信佛,只是在我自己心里设置了一道门槛。我试图迈过那道心里的门槛,还是我的信心不够坚定,并没有像眼前这位老妇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努力尝试,靠自己的力量通过大雄宝殿的那道门,老妇人内心的信念是多么坚定。我多么像那两个孩子,来到这里只是好奇,站在大厅里大厅外不过是地理位子不一样罢了。
  
  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佛家的教义,我来到这里参加一场佛事,其实只是来亲历一场佛事,我没有跟随老妇人一起走入念经的队伍。谁能把我领入佛门呢?我捡到的那块长着咒语的奇石,会不会就是要充当这样的角色呢?
  
  念经的人们身着宽松的袍子,佛家称这样的袍子为青衣。我不习惯叫青衣,我觉得还是俗家的称谓更加亲近一些。那些袍子松松垮垮裹在念经人的身上,感觉就像等待起风的风向标,等待着风的口令。
  
  王老师这次有没有戴口罩呢?我想王老师这次不会带口罩的。在这样多的诵经人面前,王老师不会在意身边的人听到她诵经的声音,一定会随着大家一起忘我地诵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寺庙开光的现场。
  
  我踩在门槛上环视着大厅里念经的人们,有一半的诵经者是面朝我站立着的,我没有发现他们中间有戴口罩的人。从穿戴和面部表情相近的人中间,找到王老师是件困难的事情。更关键的是从这群人诵经的声音中,我无法鉴别出王老师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只好从王老师特别的微笑来寻找她的踪影,王老师的微笑一直都很特别,就像一个躲在石缝里的花儿,在常年处在缺少阳光照射的环境中,它纤细的身姿好像是贴在石壁上一幅画,风儿拨动它一下,它才柔弱地摆动一下,流露出一丝生命的气息来。
  
  王老师说过她与佛结缘的经历,2006年的时候,王老师获得新疆教育系统唯一去北大进修的机会。在北大进修的一年里,王老师亲眼目睹了世界佛教界的人士在北大礼堂的讲经的活动,她当时只是好奇,为什么这样多的名人要学习佛法?王老师一有空就去听他们讲经,慢慢的,王老师就潜移默化,开始相信佛的存在,开始崇尚与人为善的信念。
  
  王老师是一位有责任心的地理老师,她一心一意扑在教学工作上,从1994年到2012年几乎每年都获得是市里先进教师的称号。我能够想象出来她那些年是如何辛勤耕耘,以及在评上先进时兴奋的样子。可是我见到的王老师却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人,兴许是长年繁重的教学工作,使得王老师积劳成疾。可是王老师却给我了另一番解释:她现在这样的弱不禁风,完全和她那些年争强好胜的心态有关。
  
  我看看大厅中的三尊并排端坐着的释迦摩尼佛像,他们没有尊卑之分,相似的面容时刻都传达着善意,给我一种坦坦荡荡的感觉。我感觉他们既是一个个塑像,又是有血有肉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才会有这样温热感十足的面部表情,才会在我思绪中停留,影响到我思维的方向。我在商场见过固化了的玫瑰花,据说这样的玫瑰花会保鲜很长时间。我却不以为然,这花儿经过人工雕琢之后实现了永久的彩,可是它们失去了身上的水分,从而失去了生命的灵性。每当我看到固化了的玫瑰花时,我只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想象着花瓣在风中摇曳的样子,想象着只要自己上前掐一把,那些汁液就会从花瓣中流出来,带着玫瑰花的问候。只有这样想象,才可以补偿我无法切身闻到玫瑰花的芬芳所带来的遗憾。
  
  年初的时候,我得到了一块天然形成的奇石。一位美女长着一副修眉,高高的鼻梁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嘴唇微微合拢着似乎有用不完的自信,下巴圆润可爱,尤其是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时刻都散发着思想的光芒。她惟妙惟肖的表情让我震撼,她来自哪里呢?我经常这样问自己。
  
  我得到这块奇石之前还很怀疑有神迹的存在,现在我有点相信了。我很难想象这石头上的美女是经过风吹雨打而形成的,一块玉石安静地躺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又会是谁把它雕琢为一个美女的头像呢?这样一个微笑着的美女意味着怎样的因与果?
  
  我曾经把奇石的照片拿给信奉天主教的朋友们看,他们说这石头上是圣母玛利亚。我又把奇石图片拿给信佛的朋友们看,他们说这石头上是观音菩萨,诸多的解释都活灵活现,搞得我摸不着头脑。后来我把奇石图片拿给算命先生看,问他需不需要供起来,他说这只是大自然的巧合,是一种自然现象,只是很像人而已。若是有了如果有双手合十的造型,就是一尊菩萨,那样供起来会得到菩萨保佑的。难道对佛的信仰只是在信徒们的心里吗?
  
  念经的僧人有他的境界,我所看到的和听到的只是一些表象,他已经进入到了我无法感知到的境界里。在那里他在用神秘的方式与那三尊佛像进行交流着,他是那样认真。这些都让我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的真相。我是否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与我获得的那块奇石进行交流?如果能够互动的话,我要问问奇石上的那位美女,她内心中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她信佛吗?
  
  我前前后后寻找娟子和王老师,只是想从她们身上找到一个常人信佛的价值所在。她们是我熟悉的人,为什么她们在这样的场景中就变得一反常态了呢?这场佛事与我好比是一场大戏,我的只是一部分精神参与其中,佛事的场面,那个被荷叶托浮着一颗水做的心,这些只是这场大戏中的道具,我并没有看出这场戏的门道来。我在看这场戏的同时,我脑海里也在上演着另一场戏,那场关于佛教的戏其实很早就上演了,在戏里我是主角。
  
  早年在内地上学的时候,我去过镇江的法海寺,让僧人给自己算过命。那时还年轻,不懂得什么命不命的,只是算着好玩罢了。
  
  去年秋天我游览了无锡灵山大佛,当时还烧了香。我很认真地询问了每一炷香的寓意,然后挑了一组最贵的组合包,毫不犹豫付了款。引燃我手中的香之后,鞠了三个躬,再郑重其事地把香插在香炉上。看着香撩起的青烟,我很期望它们会把我的祝福带给家人,借助风的力量也好,借助佛的力量也好。在青烟的行迹中我看到了风的影子,秋风是左右摇摆的,像一个舞蹈家那样扭动着妙美的身姿。青烟一路飘向天空中那道行迹可疑的白云,一束光散布其中,白云仿佛是来接应青烟的,白云里除了光之外还有什么我不得而知。
  
  那僧人念完经,大厅里的人们开始围着佛像顺时针走动,大厅里的蜡烛在安静地燃烧着,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从那些前来念经人们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心中是富足的。我和他们恰恰相反,我越来越糊涂了。我来到这里观摩了一场佛事,极力像把佛事中穿着长袍的人们与现实生活中的他们对接在一起,这样反反复复的对接,错位,让我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落空感。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一方面不认为大家在演戏,因为这样投入地念经是任何演技都无法做到的。一方面又想不明白这些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出一反常态的举动呢?
  
  大厅里的人们沿着规定的线路转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转经。去年寺庙还没有建好的时候,在寺庙东面建了一个简易的寺庙。二十多人身穿长袍,双手合十,在简易寺庙的院落中沿着逆时钟方向转圈圈。据说他们要转两个半小时,其中他们中间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
  
  与此同时,有人在大厅的东南角和西北角摆上桌子,开始给大家分发书籍。那些书籍早早就堆在那里了,它们随着莲华寺一起开了光,一起开光的还有佛像和光碟。这是大厅外的人们鱼贯而入,纷纷挑选自己喜欢的书。大多数人都手里抱着一摞书,我发现很少有几个人拿到佛像。佛像太少了,抢到佛像的人自然很高兴。我挑了三本书,书籍印刷精美,并且不要钱。这些精美的书籍是从哪里来得呢?是谁这样慷慨解囊印刷了这些书籍?
  
  我想得到一尊佛像,可是桌子上已经没有佛像了,有些人就凑到工作人员跟前讨要,我也加入到讨要佛像的队伍里。我向工作人员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工作人员示意我再等一等。我看到有几个人进入到屏风里,透过屏风的缝隙,我看到里面堆着许多箱子。那几个人在里面翻着箱子,一箱箱打开查看。最后发现了一个装满佛像的箱子,我喜出望外。我幸运地领到了三本书和一尊佛像,它们是这场佛事给我留下的精神产品。
  
  莲华寺荷塘里的荷花婀娜多姿,它们和其它地方的荷花一样美丽。在一个充满善与爱的世界里,人们的爱心就如荷花一样美丽绽放,人们心中的荷花就是盛开的一注香,祈求着众人们平安,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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