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两则
2022-01-03经典散文
[db:简介]
一、采笋
待到春及,雨带又到岭南的丘陵山野间流连。
那些植物的芽茎忍耐了一冬,又受了这春雨的滋润,便拱出地表,竟日竟夜的伸向天空。
漫山遍野,好一片鹅黄嫩绿春心萌动,直惹得百鸟间关鸣唱,泣血求偶。
在这喧闹的春意里,便有竻竹笋芽的细长身影,青褐的笋壳掩不尽娇嫩的新绿,兼又挂着雨露,尤显水灵。
《广东通志》物产篇有载:“竻竹多刺,土人用为藩篱,近交趾境尤多。”
古人向来惜墨,那未能写尽的,是竻竹竹笋的美味。
采下去壳,浸入清溪一两日去除苦涩,切片仅以油盐煸炒,便甘鲜爽脆,或与黄豆焖之,更是相得益彰,若加入溪中小鱼同烹,直可呼席上珍。
彼时木棉的猩红已落尽,杜鹃在到处啼血,如那漫天的细雨,山野间撒满陶潜与王维的遗章。
闲居的农人不解诗为何物,更无诗可咏,迎着一窗细雨,满目苍山枉自青翠,心感颇烦,也怪痒痒。
因远离江河湖泊,也不可棹一叶轻舟到那水中央,去钓天地间的桃花流水与游鱼。
也罢,只好戴一顶竹笠,提一只竹箪与一杆笋钩,往山中去,赤足踏一路侵径的绿草与青苔。
空谷无人,亦无樵者的斧斫之声,只有溪水淙淙,松涛阵阵。一切空荡荡,人就仿佛变小了,小得可有可无,不染纤尘。
不忍看那山腰,岚霭低回,山头被抹了去,白茫茫与天上连成一片,一卷山水逸出了轴。
飒飒的山风偏又来将它掀动,追撵那留白似的云霭。
看得久了,就忘乎所以,误以为流转的是大地,又想到群山将倾,情急之下身形不免一挫,吃了一惊。
谷转回环处,便是山坳,山溪亦随山势迤逦而来,溪边的台地上,藏风聚气,左右砂首环顾有情,该是临水而居的佳处,守着台地前十余亩水田,能可安静的过一辈子。这想法古人其实也有,并已付诸行动,泥土里的东西可以作证。
台地高出山溪丈余,仅数丈见方,已被垦荒植上红薯,或木薯。雨中踩在这些被翻动过的土地上,除了松软,还会感到磕脚,低头细看,泥里间杂着瓦砾,偶尔还有指甲般大小的瓷片,经过雨水的冲刷,回复了前世的洁白。
这一地的余骸,曾见证过一个世代,只是沧海桑田,世间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再无人知道从前的模样了。而那一蓬蓬竻竹,仍拱护于台地边缘,顽强生长着,竹枝相互穿插,编成一堵竹墙,正是古人在通志中所言土人的藩篱。
这竻竹藩篱密不透风,又要学梅花,枝条胡乱的旁斜逸出,长不出雅意,而是周身伤人的刺。人自然难靠近,要采其笋枝,更是无从下手。
笋钩的妙用,便在于此。细长的竹竿,一头是固定着的铁钩,另一头握于手中,看谁在竹丛中娇嫩可爱,就把谁钩走,凡看入眼的,就装入竹箪中。
山谷中这样的台地很多,竻竹也随之遍布。山回路转,一路采撷,不消一个时辰,竹箪就满了。
抬头看天,云层浓厚,天幕低垂,这雨可有几天下的。竹笋已经有了,山溪又已渐涨,明天还得到溪中筌鱼。
二、烹狗
问题都是变得严重之后才被反复强调的。那时候,人们根本没有环保意识,因为河里的水随便捧起来都能放心的喝。人们也没有保护动物的概念,因为他们自已和动物没太多的区别,在饥荒或乱世里,人类可能也是一种食物,据许多记载显示,人的心和肝最受欢迎,脆嫩。至于人肉,烹制相当费工夫,活了好几年的老母猪或牛,它们的肉的确够坚韧,活了几十年的人更别提了。
在艰辛单调的生活里,满足口腹之欲自然成为人们获取快乐的最重要的手段。倘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实乃人生盛事。肉,可以安慰辘辘饥肠,酒,则可以使人飘然兴奋逃避现实,快活如此,夫复何求。
烹狗为肴,聚众纵酒,是物质匮乏年代里,那些市井村夫廉价的行乐方式。
那些邻村的公狗,往往为了爱情冒着风险窜来和本村的母狗野合,在滚滚红尘中,拼尽所有去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饥饿的早有预谋的人们并没有被爱情所感动,而是对这些伤风败俗的勾当痛下杀手。
狗肉是上不了灶台的,他们相信灶王爷忌讳这东西,会坏了他的法术,这是种大不敬。
所以烹狗得在野外,有水的地方最好,利于宰杀清洗。河边自然是不二之选。
在和风丽日里,一口铁锅在河滩里支了起来,随着炊烟凫起,浓郁的清香也渐渐四溢。那时候的河滩,沙粒洁白,芳草萋萋,席地而坐会相当的舒坦。
盛晏开始了,就着狗肉,大口的浊酒灌了下去,囚禁体内的另一个自我升了起来,哗哗的流水声听在耳里,似乎却是酒令的余响,幻觉与现实相互交错。
他们不知晓“白发渔樵江渚上,一壶浊酒喜相篷”的章句,却也俨然有着“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的情怀,直至月朗星稀,仍未散去。
当时那轮明月升起来,流照在江水里,黑暗中有水石相激之声,也有虫鸣,约隐还有着水鸟在“关关”的鸣叫,那是《诗经》里的声音。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