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

       疯狗人皆畏惧，人疯了不亚于疯狗。立子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知道实情，他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早上他照常六点钟出门去上班。刚出电梯，就见一大团白影悄然无声地冒了出来，这情形他时常会遇到，可那天，狗出现的太突然，立子还是觉得心中一凛，被惊了一下。这是9层那家养的狗，女的每天这会儿都会带出去遛，遛的不是一条，是两条，除了这只身形高大，名字叫“饭团”的大白犬外，还有一条圆滚滚，翻白眼看人，脸上皱巴巴样子很难看的“巴哥犬”。那个梳着马尾辫儿的女的照例会笑着招呼一声“您上班啊。”话音未落，身形一晃，人已然被两只狗急豪豪地牵进楼里。立子一直没弄明白，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

      十冬腊月的天儿亮得很晚，被黑色包裹的小区静悄悄的。路边的停放的汽车隐在阴影里，光秃秃的树枝在凛冽的寒风中颤抖，天气很冷。立子把黑色皮大衣的帽子套在了头上，脚上厚底的军靴很温暖、舒适。立子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沉稳地走着，模样有点像“机械战警”。
        “砰”立子觉得左肩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体条件反射般收紧。正要扭头去看，只见一条瘦高的身影摇晃着跑过，若无其事头也不回。
        “站住！”立子低沉地喊了一声。
      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转身，跑了回来。两只眼贼亮，诡异地看着立子。
        “撞着人，怎么也不吱一声？这要是岁数大的，不给撞倒了。”
        “撞了。怎么着？”回答出乎意料，而且态度蛮横，充满挑衅。立子抬眼端详了一下。面前的男子精瘦，四十岁许，个子和立子差不多，不到一米八。只见他衣着不多，戴着一双手套，双脚跳跃，端起两臂做拳击状。
       “你什么意思？”立子感觉自己的羊皮手套握起来手感很好。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精瘦男子边说边出拳，围着立子叫阵。
       “要打架吗？打架你不行。去，该干嘛，干嘛去。”

       男子不屑地翻翻眼，向前跑了。立子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小区仍然在酣睡，除了亮灯的窗户。在每一扇窗户里都有蜗居的人生故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像9层那家，儿子二十多了。据说一直上戏校，花了不少学费，不知怎么回事，临了却穿着一身蓝工服到公共汽车上卖票去了。家里本来就不大，两居室三口人，弄来两条大狗来养。到了夏天，味儿烘烘，怎么过？搞不懂。

      立子走到了小区门口。那个男的跳跃着，又折回来了。继续冲着立子冲拳，踢腿。袭来的拳脚很近，像阵阵阴风，撩拨着立子的火气。立子体内的神经系统和肌肉组织本能地等待指令信号。
      那男人洋洋自得地秀着他的“功夫”，摆拳、上勾、下勾，嘴里还发出了呼哨。模仿李小龙，武侠片看多了？立子冷笑着。见立子无动于衷，“李小龙”马不停蹄又向前跑去。立子快步走出小区，马路上很清静，只有一辆空荡荡的公共汽车呼啸而过。

      9层那家养的“巴哥犬”，挺霸道的。有一天，立子一个人在家收拾屋子，墩完地后，打开户门正在通风。忽然一个黑影窜进了屋里，立子正在疑惑，那个影子现身了，原来是一只狗，待立子刚反应过来，那条狗已经绕着屋子一圈，出去了。立子认出来了，模样丑陋，蛮横无理，是9层养的那条巴哥犬，无端闯入，如入无人之境。刚墩过的地出现了一串儿灰色的梅花印。
       说什么好呢？都是老住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家的男的为人随和，碰见离着老远就打招呼。也爱习武，时常身着灯笼裤，拿着把大刀到公园耍。
      立子向车站走去，几乎忘记刚才的不愉快。前面一个黑影又朝他跑了过来，那个“李小龙”居然又出现了。这次来势更是凶猛。狰狞的面孔肆无忌惮地在立子眼前晃动，挥出的拳头几乎碰到立子的鼻尖，对方急促喘息和呼哨声，不断膨胀着立子的怒气。“事不过三”，立子拿眼扫了一下，恰好是三环边护坡下的一处空旷之地。就是这儿，该了结了。
       说时迟那时快。瞄准对方亮出了左腮，立子拧腰纵身，沉肩发力，摆臂出击，拳打半寸，意到力到，感觉“有了”。右拳刚中，左拳亦到。再看“李小龙”呼哨断了，人已经倒在地上，像该上发条的玩偶，眼睛里流露的全是惊恐。强势者让人心冷，弱势者让人心寒。立子不爱看这幅可怜相，就伸出一个指头说了句：“滚！”，那死缠烂打的“武林高手”，立马爬起来抱头鼠窜，不见了踪影。
       一对儿遛早的老夫妇走过来：“黑灯瞎火的，是什么人啊？围着你又踢又打的，像条疯狗，真吓人……”
         “疯狗？”

       下班后，立子向在小区里卖菜的小伙子询问：“小区里有没有一个爱打架的人。”
        “有，是有个‘武疯子’。”卖菜的外地小伙子比住小区里的人还门儿清，“这主儿见人就打，不管年龄大小，只要是男的。已经打了好几个了。昨天还把我哥打了呢，骑着我哥打，还把我哥咬了，到医院打了好几天防疫针，连110都惊动了。真想狠揍他一顿，可他是疯子，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立子心想：狗没疯，人疯了。我就和他一般见识了，我他妈哪知道他是个疯子。

       后来，立子知道那条叫“饭团”的大白狗品种是“萨博耶”。原产地俄罗斯，在西伯利亚被当地人用来拉雪橇和看守驯鹿。这种狗很聪明友善，有着微笑的脸和黑色的眼睛。也知道了那个‘武疯子’姓权。街道上说属于不安定因素，强制送到疯人院，没两天就死了。死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