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儿时养猪乐

最忆儿时养猪乐
      冬月的一天，父亲买了二只仔猪，一白一黑。 二只猪娃在前边欢快地跑着，父亲跟在后边用绳子拽着。买它们的时候，猪娃不肯离开卖家，四只小蹄子拼命撑着，摇摇晃晃不愿挪步。父亲左右开弓，抓住它们的后腿，一手拎着一只。二只猪娃哇哇乱叫，浑身乱扳，直折腾得精疲力竭喘着粗气才罢休。父亲就用麻绳拴了它们一条后腿，找根竹条赶着，连哄带吓上了路。
   
 暂时没有猪圈，父亲用泥砖围了堂屋的一角，这方寸之间就成了猪娃们的天地。我们好吃好喝供奉猪娃，每顿用米汤小麦麸子拌萝卜缨子喂它们，或到糟坊买回酒糟喂它们。吃饱喝足之后，它们会打闹一会儿消消食，你推我拱，哼哼唧唧，累了就或趴或卧养精蓄锐。天冷了，怕它们冻着，就在它们睡觉的地方铺上厚厚的稻草。猪娃们倒也爱干净，总在固定位置拉屎拉尿，便于清扫，从不乱拉，弄得满圈脏兮兮的。
     
我放学回家，没有什么书面作业，就捧着撕掉封面卷了角的课本放声朗读，每每吵醒猪娃的美梦。它们把头伸过矮矮的砖墙，我读一句，它们哼一声，我一停，它们也停。我把课本放在它们跟前，它们就不停地哼哼。我对同学说自己家的猪娃也会读书，他们不信。放学后，我带同学们来家验证，证明此言不虚。消息传到老师耳朵里，认为我们走火入魔打胡说，罚站一天。
 
   猪娃们无忧无虑，快活成长，不觉出了正月。它们长得毛光水滑，浑身圆鼓，个子比来的时候大了一倍，自然食量见长。喂得再多，也总觉得它们没有吃饱，有时拱倒泥砖跑出来，满堂屋瞎拱，赛着祸害人。有次拱倒奶奶烤火的火坛，弄得满屋乌烟瘴气，烟曛火燎。
   
父亲决定搭猪圈。开春之后，乍暖还寒，父亲在前院找块地方和泥巴脱砖坯。刨开一方土，浇上水，我们几个人用耙子来回反复鼓捣。见效果不佳，父亲就脱下鞋袜，挽起裤腿，打着赤脚下到泥里和泥。我如法炮制，踩着泥巴，冰冷刺骨。父亲前边踏，我后边跟着踏，一圈又一圈，脚下泥浆汩汩冒泡。起初踩着硌脚，踩着踩着，水和土混合充分均匀，泥巴就踏熟了，踩着光滑顺溜。
     
小半天的劳作，身上热气腾腾，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开始脱砖坯，于是脱去棉袄，甩开膀子大干。先把砖模子放地上，再用锹把泥巴撮到模子里，填满为止，用手抹平，最后用力掇起模子，一块砖坯告成。每完成一块砖，模子都要放在水中清洗一下，保持光滑，免得下次掇起时沾泥巴弄坏砖坯。在乡下，脱砖坯是重活之一，一天下来，浑身散架。
     
三天以后，五百来块砖坯参差不齐地占据院子。春风和煦，阳光朗照，没几天砖坯干透，我们赶紧把砖坯码在一起。父亲选好了位置，择了黄道吉日，请了几位乡邻帮忙，就动手搭猪圈。

只一天工夫，一座拙朴的猪舍就拔地而起。土砖坯为墙，稻草覆顶，有窗有窗，冬暖夏凉，绿色环保。能住进这样的猪舍，猪娃们福分不浅。
     
此时二只猪半大不小，终于乔迁新居。它们对安居工程很满意，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攒着劲长膘，对打打闹闹也提不起兴趣，身子日益肥胖。春暖花开，万物生长，猪的饲料也丰富多了。每天一放学，我就到田野塘坡扯回一大筐鲜嫩的野菜，洗净切碎，或拌上半碗碎米粥，或拌一瓢麦麸，悉心喂养。
   
 似水流年寻常过，如花美眷何处寻。二只猪也到青春期，不待它们寝食难安之时，父亲先下手为强，请来劁猪佬痛下杀手斩断是非根。从此，它们心无杂念，一心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当初，父亲买回这二只猪，还指望它们造粪积肥挣工分。它们乔迁新居后，食量大增，拉洒也大增，每天都需朝猪舍里铺一层干土，以保持干燥。挑土的任务自然落到我肩上，我也不辱命，每天从后塘里挑十担土回家，摊开晒在院里。猪舍里过几天就要起一次土，这土掺和着猪屎猪尿，就成了粪土，是上好的农家肥，交给生产队按方数计工分。
     
夏天雨多，怕猪舍漏水，麦收后父亲用上好的麦草换下猪舍上的旧稻草。一时间，猪舍金光灿灿，麦香芬芳，宛如童话中的仙堡。每年换麦草成了贯例，一至到多年后猪舍异地重建，换上陶瓦为止。
     
这是我四十年前关于养猪最初的记忆，其间写满酸甜苦辣，每毎忆起，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