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握着一把剪刀

　　我不断地摆弄着手里这把剪刀，我不知道我拿着它想要干嘛。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的悲伤曾顺着我的眼泪如雨而下。而对面这个男人，这个与我相濡以沫的男人，正与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解地看着我。当他试图拥抱我安慰我被拒绝后，他显得很无辜，有些泄气地坐在一旁。
　　我的记忆仿佛在经过几个小时以后，变得异常惰性。仿佛那一场近乎决裂的伤悲不曾与我纠缠过，我冷静得象一朵白色的睡莲，安静地躺在在水面。
　　当初我热烈地要以一生来相许的婚姻，这个我一度认为是盛放爱情最好的容器，被我小心地呵护了多年。当有一朝我想要以打碎这个容器来让自己获得解放时，我是那么力不从心。坚守多年的习惯，即使不固若金汤，也一定兼有磐石的一些品性。委屈只是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慢慢散开，又慢慢生成。而苦痛就象是断了线的玻璃珠子，掉到地上，碎了，也就忘了。
　　当妥协成了对待生活的态度，新生就永远是一种看不见的曙光，成为无数次可能与不可能之后的惦念。好在，在每次妥协之后，我都不肯放弃信心。如果还肯直面错误，并愿意去修正，我就承认一切存在的合理性。这是一剂修心的良药，我一路走着，一路修行着，并以此来破译幸福的密码。
　　同在一个屋檐下烟熏火燎的十年，我们成了彼此生命的主角，接受着生活这个导演的安排。如阿甘的妈妈说的那样，明天就象是一盒美妙的巧克力，我永远不知道我下一颗将要尝到的味道。高一脚，低一脚地前进，享受着明媚，也接纳着阴霾。
　　回忆是一次等待着潮涨的短暂时光，在月亮还没升起的时候，我喜欢倚着窗想一些过往，思一些未知。
　　那时，爱情还是生活的主打，我们可以为一支牙刷的倒放还是正放，牙膏到底该挤中间还是底部而争吵不休。爱在争吵里明明灭灭，如那句歌词里说，吻和泪，爱情的滋味。
　　当天使来到人世间，人生里有关责任义务的说明书被放大以后。我们遗忘了爱情的味道，甚至连醋的味道也一并忘记了。
　　我们试着以自己的方式来耕种婚姻这块土地，不肯受宥于“夫妻双方通常以生活水准较低的一方生活”这句话。结果是我想种豆，你想种瓜，谁也不肯妥协。当你以一个男人的坚决来压倒我时，我不得不妥协了。
　　彼时，我正看到那样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子在创业的时期换了若干个工种，每一次失败后，她的母亲总是鼓励她安慰她，最后那个女孩子成功了。她流着眼泪扑在母亲怀抱里，问母亲为什么那么愿意相信她？她母亲的回答是，孩子，每一片土地，总有一粒适合它的种子。
　　我被深刻地感染了。
　　我想，也许我们家这片土地上适合生长的种子，你能找到。我已是一个母亲，那么我就必须有一个母亲宽敞的胸怀，用它接纳孩子，也接纳你。
　　种了黄瓜，只收了藤蔓。种了茄子，只见枝叶。一年不如一年的收成，让枕边的头发如外婆纺线时簌簌落下细麻。
　　然而，任何谏言不肯听的固执，象贵州境内那些凌厉的山峰，让人心生焦虑和恐惧，但似乎有种不到云霄不罢休的气势。我曾被这种气势征服过，我唯一能做的是用我的韧性来与尖砺抗衡。
　　我在不断妥协中等待着每一个春天。我想我一定可以做那样一位母亲，一位等待孩子成材的母亲。我用千柔来修枝剪叶，借万韧来鼓励激励。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站立起来。向前，向前，再向前！
　　终于，我的土地上有了些收益。最初是细微的，慢慢有些壮大了。看着日益增加的收成，你有些膨胀成一只飞过围墙的气球，只要我手里这要细线一松开，你就要逾越出界。
　　多少时候，我想用手里这把略钝的剪刀剪断它。这把剪刀从我的祖母传到我的母亲，她们用它剪来一生酸甜苦辣，剪断一生的爱恨情仇，一把剪刀裁剪了她们一生的光阴。最后，这把剪刀到了我手里。我甚至有些怀疑它的粗笨迟钝，母亲说也许会有用的，她对我表示要丢弃的愿望十分不解，甚至略有愠怒。
　　当我看到那根高高飘扬的线时，这把剪刀真派上用场了。我时常以一种准备的姿式想要剪断这根线，这有点象手里拿着一把钝刀架在脖子上吓唬人的感觉。很多时候，我甚至怀疑这把剪刀还有没有剪断一根的线的能力。但有一点是可以明白的，这把剪刀确实发挥了它的作用。
　　我不知道我的祖母和母亲，她是否能分清手里那把剪刀的用途。而我有时是糊涂的，我不知道我要用它来裁剪什么。只是不自主地想摆弄一下它，如摆弄一下我有些不合脚的鞋子。当脚上的水泡慢慢变成茧子的时候，鞋子倒是合适了，脚也有些变形了。只要不会疼痛，我就误以为我一直是幸福的。
　　当我把这些文字敲打完的时候，我似乎忘记了我最初的心意。一把剪刀安然地摆放在我的枕边，而他从不来不会误以为我要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 本帖最后由 叶浅韵 于 2013-7-9 17: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