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的故事

鞭炮的故事
　　 初一下午，与先生一同出门拜年，看到几个半大小子在雪地里捡拾零散的炮仗，开心地燃放着。先生童心未泯，走上前要了两个，用打火机点着一个扔了出去，却没有响，先生心有不甘，紧跟着又点着一个，向空中甩去。众人的目光随着炮仗的身影齐齐望去，小炮仗带着火捻子在树梢上“噼啪”的一声响，惊得老榆上几只麻雀扑闪着翅膀远远地飞散了。
　　炮仗的碎屑在空中缓缓落下，忽然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童年的时光。
　　儿时的春节，除了有新衣穿，还有小小的红包，最让我们开心的自然是放鞭炮了。那个年代的鞭炮，少有现在五颜六色的品种及烟花，我们能玩到手的就是这小小的炮仗，还有一种如手指粗的二踢脚炮。每到年关来临时，普通人家会买上三四鞭100响的炮竹，在年三十晚上，带着孩子们在家门口燃放，炮仗“噼叭”的爆裂声既是为了喜庆，也是为了驱逐瘟疫，预示着新的一年，家人的平安吉祥。
　　刚进入小年，父亲就悄悄瞒着母亲给我们买一挂鞭炮和几个二踢响回来。他先把鞭炮从头一个个拆下来，然后很公平地分成三分，因我是女孩，自然分不到二踢脚，只能看着哥哥们玩。二哥只要一拿到二踢脚，就飞出家门到后院去找刘家的大宝，两人在雪地上你放一个，我扔两个，暗中比试着，看谁的炮仗在空中飞的高，炸的响。他们玩炮仗的花样也很多，有些还蛮危险，但却乐此不彼地玩着。事前，他们会将我们这几个小的都安置在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然后将二踢脚塞入一个破纸箱或是烂瓶子里占燃，然后就四下飞奔开了，那炮仗一响，纸箱烂瓶跟着一起炸起，大家都齐声欢呼着，像是打了一场胜仗般开心。等他们将手中的炮仗都放完了，就开始哄骗我们这几个女孩子手里的炮仗了。那时，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口袋里的小炮仗抓一把悄悄放在哥哥的手中。偶尔，也偷着放上一个，其实也就是将炮仗放在雪地的砖块上，用一根点燃的木棍将那炮捻子点着了就跑。后来，在几个男孩子的教唆下，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学着用手拿着炮仗，点燃后再丢出去，看着那小东西在空中炸开了，会欣喜若狂，很有成就感。
　　与我家并排住着一位孤寡老人，是五保户，少有往来。有一次，二哥与后院的刘哥将二踢脚怎么就放在了胡爷爷的窗户下面，没想到炮仗炸碎了胡大爷的窗玻璃，小伙伴们当时就傻眼了。原本就寡言少语的胡大爷气坏了，大骂着“臭小子”追出房门，闯祸的哥哥们如惊弓之鸟早就没了身影，我战战兢兢地拉着小弟急忙跑回家中，悄悄将此事告诉了母亲。当天晚上，父亲从家中小厨房的窗户上卸下一块玻璃，去给胡大爷镶好了才算了事。年三十那晚的年夜饭自然是母亲送给胡大爷的，我们说什么也不敢露面。
　　年初一的早晨，当我们穿戴一新地跳出家门时，欣喜地发现，院子里铺上了一层白白的积雪。大哥在院门口点燃了一长挂的鞭炮，五颜六色的碎宵在雪地里越发耀眼好看，院里的孩子们山雀一样乐成了一团。我们排成一串队伍，手里提着放炮用的小木棍，从这家扭进去，再从那家扭出来，进门问个好，抓把果子就跑，嘴里吃着，不停地尖声地唱着，风中飘落的儿歌早已跑了调。在胡爷爷家门口，大家仿佛忘记了炸碎玻璃的不快，齐齐地站住了，一起拜了起来：“胡爷爷，新年好！”胡爷爷爽快地应上一声，慈祥地把我们叫进家门，开始给大家分发糖果，还破例给哥哥和几个男孩每人发了些小炮仗，好意外哟，大家惊呼着跑了出去。等鞭炮放完，几家的孩子联合起来堆雪人，打雪仗，飞舞的雪球雪沫，拌着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嬉闹声融在一起，大人们都笑呵呵地看着我们，爱意在脸上飘逸开来，就抚平了一年的沧桑。
　　75年的冬，父亲病情加重，母亲带着小弟陪父亲一同回广州进一步治疗，将我与二哥交给了刚成年的大哥。那一年的除夕夜，我们三兄妹被老乡谢叔叔接到家中过节。第一次有了没有父母亲人在一起团聚的沮丧之感，也第一次感受到没有新衣的尴尬，看着一桌好吃的东西，我们谁也不愿意动筷子。当晚，大哥为了安慰我，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大包的鞭炮，那一晚，鞭炮声在家门口响了一夜。
　　父亲去世后，鞭炮声在我家已销声匿迹。每到年三十，我们兄妹都是默默地围在母亲的身边，静静地听着窗外邻里们放鞭炮的声音，谁也不会走出家门去观看。直到1981年，母亲经过五年的辛苦劳作终于还清了家中所有的欠债，我们搬了新家，二哥也由师范学校毕业有了一份好的工作。那年春节，出野外的大哥为了多挣点补贴，很晚了才归队回到家中，没想到他还带回来一台日立牌14寸彩色电视机，那可是家中最奢侈的电器了。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兄妹四人拉着母亲在院子里放了很多鞭炮烟花，陪着母亲说了整整一夜的话。在夜的灯光下，能看得见母亲满眼激动的泪花，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到，母亲为了我们兄妹四人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她真是不容易。那一刻，我也在心中默默许愿；以后每年春节都放好多鞭炮，让母亲开心快乐。
　　遥远的记忆在每一年的春节总是会涌上心头。不知不觉，快乐的童年就如空中炫丽的烟花，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自从有了自己的孩子，每逢春节时，我与先生也会陪着孩子们一起去放几挂鞭炮，在那脆响的声音里，继续回味留在记忆里的春节印象，心中自是温暖。但儿子却没有我们年少时放鞭炮的热情。
　　进入九十年代后，市面上出现了一种甩炮，散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不用点火，拿出一个只要丢出去了，就会炸响。这个品种自然成了家长们的抢手货。记得一年春节我带儿子回娘家时，二哥陪着六岁的小侄女与儿子在楼下一起放鞭炮玩，两个小家伙手里拿着甩炮相互闹腾，还没等二哥手中那大号的二踢脚扔出去，儿子的甩炮已在舅舅身后炸开，将围在二哥身边的一条流浪狗惊吓了，那狗在逃跑的过程中将小侄女冲倒，吓得二哥慌忙去扶，反而摔倒蹭破了手腕。孩子哭，围观的人笑，那场面真是令人难以言表。等到儿子长大，先生越是想在年节时引着孩子们出去放几挂鞭炮，但家中的孩子一个个都不感兴趣。无奈，先生只好独自一人在楼下捣鼓，而我就依着窗，听“噼噼叭叭”的响声，看着那缤纷的色彩在夜空中飞舞，却少了喜悦之情。后来，鞭炮越来越没有人愿意去放，回家的姐妹们个个手上拿着手机，孩子们玩着apad游戏，玩得那个嗨啊，谁还能想起这放鞭炮之事呢？家中婆婆却不乐意了，老太太说；大过年没个响动可不好，日子必须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才是。老太太亲自上街买来1000响的鞭炮及烟花，要求先生在年三十的晚上12点放一鞭，说是“关门炮”，然后在年初一的早晨再放另一鞭，名为“开门响”。噼里啪啦的鞭炮震天而响，把年的热闹气氛推向了高潮，公婆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远处传来几声脆响的鞭炮声，惊醒了我杂乱的思绪。自从小区物业颁布了“禁止乱放烟花爆竹”的禁令后，放鞭炮的人越来越少，庭院里再也没有随处可见的烟花碎屑了。如今站在时间的对岸，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记忆没有打折，儿时春节里的烟花爆竹如一场场精彩剧目，已永远把我的心留住。我在聆听，在寻找，美好的春光，正踏着雪水叮咚的旋律，欣欣然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