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

冬天里
刘敬胜
　　冬天里，刮大风。西北风，来自西伯利亚，千里迢迢，依然强劲。
　　风一刮最少三个晌午。
　　早晨，太阳出来，风就来。夕阳西下，风就停，像是打游击。
　　风很激烈，也很强壮，凶神恶煞。刮得袅袅的炊烟散开了，像溃散的逃兵；刮得梧桐、白杨上的枯枝咯吱咯吱响；刮得河面上的冰咔嚓咔嚓叫，随着叫声裂出一道道白色的纹，从河心裂到河边，又从河边裂到河心，裂出一张张奇形怪状的图；刮得路上的行人全都缩了头，垂了颈，弯下身子使劲；刮得阳光惨兮兮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蔫头耷脑；刮得人只能躲在屋子里，围着一个泥做的火盆取暖，或者三两好友围炉夜话，寻找“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诗意。
　　刮起风，可以听呜呜的风鸣。如果有幸，可以看见一两只灰喜鹊停留在柳树的枝头，颤悠悠的，感觉很凶险。远远的，枝条随风虚了，灰喜鹊仿佛浮在空中，如一朵正在盘旋的云。柳枝落了叶，万条垂下，风里飘，风里荡，柔弱无骨，有千娇百媚的韵味。
　　冬天里，下大雪。鹅毛大雪，一片就是一朵祥云。一朵朵雪落了下来，世界就成了一片，很大很大的一片纯白。一朵还是一片，一片还是一朵，没有谁能说得清。
　　雪太大，遮了麻雀的眼，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胡乱地飞。从一根梧桐枝飞到另一根梧桐枝，从一棵梧桐树飞到另一棵梧桐树，不停地叽叽喳喳。树枝上的雪簌簌地跌落，砸在鸡舍的棚顶上，让正在吃食的鸡停下来，左顾右盼。金鸡独立的，也落下另一只爪子，茫然地看着纷纷落下的雪。
　　父亲拿一把崭新的扫帚，冒着雪，在院中心扫出一个圆，拿一个个大大的竹筐罩住，底下撒一把高粱，或者小麦、玉米。再用一根短木棍支起竹筐，木棍上绑一根根长长的麻绳，麻绳另一端攥在我的手里。我躲在门后，隔着门缝，能窥见竹筐和竹筐里的一举一动。无处觅食的麻雀常常会躲闪着，小心翼翼到竹筐下觅食，被无情地罩住，成为雪天里，无事可做的孩童的玩物。
　　清少纳言在《枕草子》里说：冬则晨朝，降雪时不消说，有时霜色皑皑，即使无霜亦无雪，寒气凛冽，连忙生一盆火，也很合时宜。
　　冬天里，冻得瑟瑟发抖，之余，细细品味，也会有很多难得的趣味。这趣味，其实也是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值得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