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暖

　　阳光温暖
　　雪很硬，像是谁在空中抓起一把把盐面，不停泼洒。那些生硬的盐面就刷刷地扫射着窗子上的玻璃，发出细密的声音。屋子里的人，就有了阵阵寒意。不巧的是小区的暖气出了点故障，只听见暖气管子里的水哗哗泻下去，惊心动魄。不一会儿，屋子里的温度降下来，人，在屋子里再也坐不住了。
　　好在雪很快就停了。阳光从高楼的空隙穿过，一点一点照进屋子里来。
　　先是那么一缕，从窗子东边斜射过来，照在窗台一角与屋子的西墙上面，明亮而温暖。渐渐光线扩散，光亮耀眼。窗子附近的地板、沙发、茶几以及沙发上面的物件，都沐在阳光里。窗台上面几盆开着的小花，被阳光照着，迎着光的，背着光的花瓣与叶片，都显得格外精致，通透。就像高级的青花瓷，在阳光底下，透出一种穿越古今的淡雅与清幽来。绿的叶片，红的、粉的、紫色的花瓣，薄的厚的，都被阳光映照着，发出耀眼的亮，逆着阳光看过去，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一会儿，阳光移向了那盆高大的幸福树上面，层层叠叠的叶片，厚实而凝重，阻住了光线的穿越。迟疑了一会儿，阳光跳过那层层叠叠的叶片，“刷”地将阳光洒满屋子，就连北面窗子的玻璃上面，都有斑斑点点的阳光在跳跃。那只刚刚还蜷缩在沙发上的小狗，也伸伸懒腰，跳在地上，追逐在阳光汪汪叫。
　　人们似乎很快就忘记了出了故障的暖气。
　　靠着窗子的椅子里，是一盈温暖的阳光，那样明亮透彻。几上一卷打开的书籍，在阳光底下，是一种典雅的黄，古典的暖，散漫而慵懒，散发出一种悠悠古意来。走过去，坐进阳光里，随手翻开书页，阳光就在书页上跳跃，明明暗暗的，似乎是一部古老的幻灯机，将时光流转，岁月积淀。还有书页上那些横竖分明的字码，清晰了，再模糊；模糊了，再清晰。岁月，似乎就在这温暖的阳光里，去了，再来；来了，再去。
　　忽然就想起了黄庭坚的一首名为《窗日》的残诗：“叹息西窗过隙驹，微阳初至日光舒。□□□长宫中线，添得思堂一卷书。”虽然诗句中残缺了几个字，有些遗憾，但也给我们以遐想的空间，让我们逆光阴而行，在黄庭坚的诗句里，去体味，去感怀。
　　就像我现在这样，坐在一室温暖的阳光里面，张开手指，看阳光一点一点从指缝间滑过，清晰可辨，看明亮的光线在窗台的花瓣上，叶片间轻轻就过去了，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那么寂静，那么安详。目睹着一日的阳光在眼前就这样轻轻滑过，不由有些惴惴不安。岁月，就这么轻易过去了么？
　　恐怕这也是黄庭坚的叹息罢。
　　只有在温暖的阳光底下，才会如此明晰地体察一日的光阴是如此之快地过去，轻而易举，却又不知不觉。也只有如此，才会悉心体味出如我一样坐在屋子里，几千年之前的黄庭坚，也有“西窗过隙驹”的喟叹。或许，黄庭坚的喟叹里面，叠印着庄子更加沉重的叹息：“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我们常常感叹于古人惜时如金，那么易于生发感慨。那是我们缺少古人的情怀，我们太过于注重自我，而缺少对周围的感知了。
　　不过，我还是喜欢“添得思堂一卷书”这一句诗的意境。
　　冰天雪地，而满室阳光如春，坐在明媚的阳光里，捧一册古籍，读一首与此时此景相契合的古人诗词，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么？温暖的阳光几乎一扫而过，恰若白驹过隙，的确会让人生发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之感慨。有一册书在侧，感慨之余，与古人悠然神往，也不枉这冬日里如此暖阳了。
　　阳光很快就过去了，屋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花朵兀自绽放着，叶片沉静地绿着，屋子里的人，重又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然而，有一册古籍相伴，有了一种与古人息息相通的思绪，即便是身拂寒意，不也是心怀暖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