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人生第一烟

　　吸烟也有几年了，每每想起生平吸的第一根烟，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常常嗟怀不已。
　　高考一结束，打包好所有读烂读霉读死的破书，来到了砖厂给父亲帮忙打下手，父亲农闲时在那里下苦力挣得些许薄银来贴补我读书的苛杂费用和粮草饷银。
　　那日，夕阳西下，暮鸦归林，走出窑洞，回首刚码好的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砖垛，父子俩长长的舒了口气，伸伸累得直不起来的腰，父亲说“回吧”，于是我们收拾了家什准备回家。不料转身之际，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烟起声落，一阵扑面而来的灰尘淹没了我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辆满载成品熟砖的转运铁车撞倒了我们辛苦堆砌码好的砖坯。那人我认识，俗称“癞二猴”，平日刁钻蛮横，偷懒寻滑，好寻恤滋事，欺软怕硬，而父亲忠厚善良，为生计，为一心育儿读书，常常忍辱负重，默默谦让，少与他人结怨，过重的劳累已让他的身躯显得日益衰老单薄。年少气盛的我见他莽撞粗鲁，便和他理论起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几句不和，就要动起手来，父亲忙拉我到身后，和他辩理，哪知那人得寸进尺，一把将我父亲衣服扯破了，我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铲了他一耳光，一下三人就纠缠到了一起，父亲并不还手，只一边用身体挡住我，一边劝说我快走，那人到底每日操力气之活，精悍彪壮，厮打之中，“癞二猴”额头流了血，父亲受了伤，而我也鼻青脸肿，父亲在其中很难解开我们，眼见一场恶斗愈演愈烈，父亲急了，抱住那厮说：“求你别打了，他是我娃，他还是个学生，要打你我！”那泼皮举拳狠命打了我父亲几拳，父亲坐在了地上，我惊呆了！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血要从脑门冒了出来，捡起一块砖头就要砸去，父亲拼命拉住了我，用哀求的口吻叫我千万不要冲动，死死地挡住了我的手。
　　回到窑洞，漆黑一片，人都走完了，空洞洞的窑池里只有几只蝙蝠飞来飞去，我和父亲默默地坐在地上，向隅无语，一脸凝然。父亲的脸和头发落满了灰尘，腰也没有以前挺直了，只有消瘦的脸庞上闪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岁月无情的在父亲的身上烙下了印记，父亲，就象蚕，把他一生的心血，吐露给了儿女。
　　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两根，递了一根给我，我有些迟疑，抬头看见了父亲慈祥而勉强的笑容，我的喉咙有些哽咽了。父亲划燃火柴给我点着了，又给自己点上，娃，吸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叶的辛辣呛得我直咳嗽，我转过头去，把脸上的泪水擦了。
　　寂静无声，只有两点火星忽明忽暗。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长大了，烟握在手里很紧，掌心里打起的血泡一点也不疼，稚嫩的肩膀好象宽阔了很多，学着父亲的样子，深深地吸进去一口再吐出来，那是一种力量在胸间回绕。父亲，不是一种懦弱，那是一种超越了卑微的深沉的父爱，是一种把悲痛深埋在心底把希望燃起的崇高的父爱。父亲，在烟里，我懂得了人生的艰辛，懂得了人生的坚韧，懂得了不折不挠的男人品质。
　
　　那晚深夜我们干了很久，重新码好了砖垛，出来时外面满天星汉，夏风徐徐吹来，很凉爽的感觉。不久，我接到了通知书，告别了我爱过恨过、让我成长给我温暖给我忧伤的家乡，开始了新的人生征途。
　　　
　　 （后记：自那次后，父亲很久没让我再吸烟。工作后，于交际，于生存之内忧外患，不觉间又吸起了烟，那是沉沦。每次回故乡见父亲，总要给他打满满一大壶老酒。终有一日，我必戒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