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开了、樱花谢了

那年妻子说，莫愁湖的樱花就要开放了，什么时候去赏樱花。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网上查资料，一想到要去赏樱花，就顺便在网上查了一下关于樱花的资料，当我一输入樱花的词条，度娘就勤快地跳出了许多相关的信息，我选中其中一条： 樱花的 花语：生命、幸福、热烈、纯洁、高尚、微笑和精神美 ，西洋樱花：善良的教育 ，冬樱花：东方的神秘 ，重瓣樱花：文静 ，樱花草：青春 ，山樱花：纯洁、高尚，代表命运的法则就是循环。严冬过后是它最先把春天的气息带给日本人民，是日本的国花。每年3月15 日至4月15日为日本的“樱花节”。日本人认为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果断离去。 樱花凋落时，不污不染，很干脆，被尊为日本精神的象征。不查不知道，一查才了解原来樱花是有那么多品种的，难怪每年有那么多的中国游客到日本去赏樱花。 一 那是一个樱花开放的季节，我和妻子到离家很近的莫愁湖公园去赏樱花，莫愁湖的樱花并不多，主要是以海棠花著名。几千株海棠树竞相开放的盛况煞是难得一见，整个公园像个花海，我们循着路径找到在东北一隅的不多的樱花，远处望去恰似一片片祥云，娇艳的粉色 、素白，相映成辉，和沿着湖生长的那些高大的海棠树相比，是显得有些精巧、细弱和楚楚的感觉。我们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拿出水和点心，一面观赏着樱花，一面吃着下午茶，同时浏览着如织的人流。 在我们东面不远处也有席地而坐的游客，那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似乎还在热恋的余波中荡漾，男人方面阔背，脱了外衣，一件长袖T恤紧绷在身子上，壮实中不失儒雅。他剥开一个橘子，首先递给女人一瓣，那女人白皙微胖，直鼻小口，女人接过去后，男人看着女人轻启朱唇把那瓣橘子放进嘴里，才低下头去掰另一瓣。 “酸不酸？”还不忘关心地问女人。 “嗯，酸的正好。”女人咽下一口橘汁说。只见那男人笑着说；“好，是个小子。”…… 妻子是过来之人，敏感于他们的谈话。轻轻地告诉我：“那个女的怀孕了。”我偷瞄过去，看到那女子面色桃红，略带羞涩，娇嗔地说：“瞧把你乐的，傻样。”再一瞧，原来微胖的身体确是怀孕的体态。看来，这个丈夫还是个暖男。而妻子就是个幸福的小女人。 “ 樱子，你说是樱花好看，还是海棠花好看？”听到男人喊女人“樱子”不知怎么就认定为是这个“樱子”，而决然不是“英子”，也未必会是“茵子”和“盈子”。 “我说还是樱花好看。”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像小提琴里的A弦，有磁性还带点沙。 “我觉得还是海棠花好看，自古以来都说海棠好看，你看： 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縻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还有唐伯虎的：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还是说海棠好看吧，” 男人还真的有点儒雅。 女人也不甘示弱：“ 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苍垂扬岸。 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 劝君莫问芳菲节，故园风雨正凄其。这不是赞美樱花的吗？” “这可是李商隐 的哦，”妻子轻轻的告诉我，看来妻子被这一对幸福的小两口感染了，也不知什么吸引了她。也许女人都有共同的东西，向往一种现实中的浪漫，浪漫的现实，而幸福就在这两极中来回荡漾着。 二 我对樱花的认识还是在上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已经从市委大院搬了出来，住在兰园的另一个机关大院，我上学的十三中是要经过北京东路的。有一天，学校组织我们到北京东路去挖树洞，校长说是要栽一种从日本进口的樱花，而且是彭冲市长一手从日本的友好城市“名古屋”那里挖来的。除了北京东路一条街以外，一直到市委前面的鸡鸣寺车站，然后就是玄武湖的樱州，都有种植。那时我们都还不知道樱花是什么样子，是草本还是木本，能长多高多大，开着什么样的花，真的很好看吗？ 那一天我们认真地穿着白寸衫，戴着红领巾，扛着铁锨去挖树洞，因为这在那种年代是一种政治活动，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荣誉感和使命感。路人看着我们这些学生在认真地栽种小树苗，都好奇地询问，我们骄傲地说是樱花。那是一株株细小的树苗，还看不出长大后什么样子，许多路过的市民都向我们投来羡慕敬重的目光，因为我们和彭冲市长一起栽樱花树。后来这几个地方的樱花开放后，吸引着好多南京市民蜂拥而至，先睹为快。 那时，名古屋的樱花就以这样的方式传递着中日友谊，书写着中日友好的篇章。 可是，不久一场文化大革命将这一切都砸烂摧毁了。在彭冲市长亲手栽下的，每年开着灿烂樱花的树下，彭冲市长第一个当街下跪，请罪，也是江苏省南京市的第一个被揪出来的走资派。我看着的是挂着一个写着“走资派”大牌子低着头跪在风里的一个老人，彭冲市长那苍老的面容和花白凌乱的头发，简直不敢相信就是我小时候住在市委大院里看到的那个彭冲市长，那时他经常和一个省级网球教练一起打网球时的风采，一直还在我的的脑海。樱花在那一年也不敢开放了，北京东路上的樱花慢慢地退出了历史舞台，逐渐地被人淡忘了，长期无人管理，也枯萎颓败了，很多年以后都改种了雪松。 三 花落花开又一年，还是在莫愁湖，在那片如云的樱花树下，妻子用手机拍下了几张樱花的照片，说今年的樱花开的不行，我说是我们来的晚了，樱花快要凋零了。我和妻子坐在一张便椅上，妻子拿出一张报纸，眼睛的余光发现了什么。和我说：“看前面。”我向前看去，原来不就是一个少妇带着一个才学会走路的孩子在玩耍吗？但脑海里忽然觉得有记忆跳出来，对了，这就是上次看到的那一对幸福的小夫妻，那个可爱的孩子就是她的儿子了，圆头圆脑，眼睛大大，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很好玩。看到妻子向他微笑，也会裂开嘴笑着，一会向妻子走来，他的母亲怕他跌倒，扶着他走到了妻子身边。妻子说：孩子真可爱，还有亲和力，不认生。 “他就是这样，长得像我，性格像他父亲。”小妇人说着这话，眼里流露出一丝哀愁。 “怎么，他的父亲今天没空？上次我们见过他的。”妻子也许是好意随口问的。可是小妇人立刻就阴冷下来面庞，停了好一会。 “哎，他走了。”我们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触到了她的伤心之处。 “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们不该问。”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慢慢解除了戒备。小妇人和妻子也就像互相理解懂得的人那样聊开了。 四 原来，她还真是有故事的人。她说她叫马樱，那年她从老家考到这座城市的一所大学，在大二那年，暑假想打工不回家了，一来增加点社会阅历，二来减轻点家中负担，找了几个地方都不适合，就在那天找到一家必胜客连锁店的时候，店长仔细地问过她的情况以后，将她带到了一位中年女子面前。这位中年女子气度不凡，言谈高雅，短发很整齐，带着副金丝眼镜，一看就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样。店长介绍说这是老板，最后的定夺就在这次的面试，中年女子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殷虹，就是这家必胜客分店的总经理：“听店长说你的情况很符合要求，我们就来谈谈下面一些具体的事宜吧。”就这样，马樱在这家必胜客做了个临时实习生。 马樱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从来没有迟到早退的现象不说，也从来不和那些俊男靓女混在一起，她觉得那样的萌萌哒和她相差甚远，她只是认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得到一份应有的报酬，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安静的生活。可是她不知道，这时候有一双眼睛已经在注意着她，这就是殷虹总经理，因为看到每天的流水和她的工作业绩，非常满意不说，这个孩子还有些正直善良和单纯的优点。于是就经常安排她加班，一来是考验她的耐心，二来还有一个私心，加班后每每在深夜回家的时候，怕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就安排自己的儿子开车送送她。在这样的过程中，让他们两个人慢慢相识、到相知，当马樱已经熟悉和适应这些以后，将她定为那种随时可以来去自由的打工族，哪怕双休日只去一天也可以。这样，也创造了两个年轻人接触的机会，不久，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爱了，是这个准婆婆首先看上媳妇的，儿子现在也爱上了马樱，一切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了。 一毕业就张罗着给办了婚事，儿子苏晓阳大马樱四岁，学了个医专也没用上，就在母亲的店里做个总监。结婚后马樱也就陪着丈夫在自己家族事业中发展了，他们又开了一家加盟店，小夫妻两在那里打理着，很快就有了小宝宝，苏晓阳喜上眉梢，整天乐呵呵地，加倍地宠爱妻子，每天问她要吃什么，经常是亲自给她张罗，说这才叫“走心”，马樱沉醉在幸福之中，做了个幸福的小女人。 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七个月了，有天晚上，马樱忽然想吃“来一份”的老婆梅，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一般店面都打样了，更别说外卖了。晓阳说，我去给你买，整个城市找遍了也给你买回来。马樱说，算了吧，我只是说说。可是苏晓阳还是匆匆地披了件衣服就出门了，马樱听到那熟悉的标致汽车启动的声音，呼地一声开出去，消失在黑夜里，为了心爱的人去买老婆梅。马樱在家等着亲爱的丈夫给她把酸酸甜甜的老婆梅带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着，也没有丈夫的音讯，出门时走的急，手机也没带，这样就失联了。 直到凌晨二点，晓阳那部没有带出去的手机突然发出了惊诧的来电声，马樱立刻拿起手机，摁下通话键，对方立刻发出急促地告知声：“是机主苏晓阳家吗？现已确认苏晓阳本人在一起车祸中丧生，请家人过来确认。” 原来是在晓阳驱车满大街找寻还没有关门的店面或者侥幸有24小时通宵店的时候，和一辆魔鬼似的渣土车在一个弯道口遭遇上了，渣土车那一路呼啸的疯狂速度立刻将苏晓阳的标致车撞翻碾压，在顿时变形的车箱里的苏晓阳也被无情地碾压，当场毙命。而渣土车却没有停止，仍然急速行驶，冲出事故区域。逃离了现场。直到一个多小时才接到报案的警方，根据车管所的登记。才查到苏晓阳的资料，找到他的手机号，打到了家里的。这个晴天霹雳立刻让马樱崩溃了，婆婆为了媳妇的身体，强忍着丧子的巨大悲痛，为了媳妇肚子里那个孩子，整天整夜地陪着马樱。“樱子，坚强点，死去的人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晓阳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啊。”每天换着法子让马樱吃下点东西，马樱在婆婆这么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还是坚持着吃下两个人需要的营养，把孩子健康的生下来了。 如今已经过去两年多了，马樱慢慢地平复了，可是婆婆的心事又来了。晓阳的一个弟弟在毕业后考上了一个县政府的公务员，一直没机会回家看看，哥哥去世的时候，回来了，看到哥哥不幸死于非命，留下一个这么好的嫂子，内心真的很有感触。去年回家时看到嫂子有了一个儿子，很可爱，母亲又是那么心疼这个媳妇——自己的嫂子，也打心里对嫂子多了一份敬重和关爱，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直没有着落，不是没有看中适合的，就是看中了的最后都是冲着他那个公务员的身份来的，像嫂子这样的人真多不多，勤劳，善良，善解人意……马樱说到这里，眼里已经布满一些晶莹，说，婆婆一切都听她的，只要能让她过得幸福。能否迈出这一步，可能还有待时日。 马樱的故事说完了，妻子和我都还在故事里没有出来。“后来呢？”我们同时问，也许樱花谢了，来年还会开。 我喜欢(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