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一面镜子

痛苦是一面镜子
武志强

　　痛苦是一面镜子，能让我清晰的看见自己，看见自己内心的全部绵善和脆弱，看见自己卑微的处境，看见自己无力的反抗。
　　痛苦一面让我清醒，另一面又让我在时间中煎熬难受，那一分一秒的时间仿佛都是一种烧灼着的痛苦，让你身心如在地狱中一般。
　　痛苦是黑色的，痛苦的枝头只能开出黑色的花朵，于是，我就由痛苦进入我的黑夜。我在我的黑夜里，这就是我的全部生活，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需要痛苦，甚至如此的喜欢痛苦，是痛苦营养着我，我已经离不开痛苦了。那些生命里的痛苦就是一片丰沃的黑土地，年年我都在上面播种和收获。四季里有我痛苦的风。有时候，我就能感觉到我的魂魄在那一大片的黑色中飘荡。
　　在生命的痛苦中，在那一个个袭来的痛苦中，在那一把把利剑的插入中，人生是如此的漆黑，就连星空也是黑色的，闪烁着黑色的光芒。我有一天就想，痛苦就是一座隐藏在地下的煤矿，它的能量是只有在燃烧着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而我富有的就是这样一座矿藏，而我所需要的只是那一根点燃它的火柴，需要等待那样一个能够燃烧起来的时刻。这样的时刻有一天就终于来了，在我的生命中刮起了一阵旋风，那是痛苦带来的风暴，我就在风暴的中心，我看清楚了自己的生命和处境，看清了内心的一切动荡不安。那些埋藏已久的痛苦终于在一把火焰之下熊熊燃烧起来了，你听到那燃烧发出的声响，就像是火焰中爆裂的木材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我在这一刻就会兴奋起来吗？
　　我确实在这一刻感受到痛苦的燃烧了，它既给我悲哀与不幸，又给我生命活着的热量和那难受苦楚的心绪。那样一份沉重总是会让生命变得无比艰辛无比窒息。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我才能意识到自己还在活着，哪怕是一种平庸的活着。而没有痛苦的时候，生命就在麻木里，就在一天天的沉沦中，看不见自己要去的方向，仿佛是在暗无天日的海上无目的漂流，那种惶惑与虚无仿佛比痛苦更让人难受，更是一种地狱般的煎熬。所以我在内心里同样呼唤痛苦的出现，期待痛苦的燃烧，让我自己变成一块材，变成一块炭在那火焰中燃烧起来。我也想听听生命燃烧发出的声响，那应该就是生命本身的声音。而这样的声音我们是在日渐沉沦的生活中逐渐模糊，逐渐遗忘和忽略了。我们不能找见自己生命的方向，这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不幸。
　　我葬身在这样的痛苦中，我被抛弃在这样波涛汹涌的痛苦的大海上，这不是我所选择的结果，这是命运对于我的安排，我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我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不得不让自己去接受痛苦的考验。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我是一块真金吗？我至今都不清楚，但我已在痛苦烈焰的炙烤中，已在生命的磨砺中，那些让我快意的痛苦，简直就是一种快乐，就是在欢乐歌唱。你看那火焰中的木材燃烧的多么快活多么开心，你看那火焰中的煤炭不是在放声歌唱吗？那歌声的力量是温暖的，是在鼓舞人心的。尤其在寒冷的日子里，生命就更需要这样的歌声和力量来支持和鼓舞。
　　痛苦的时刻来临，我就在痛苦中，也在痛苦的燃烧中。痛苦燃烧在心中，有时也写在脸上，我在镜子中看见这张脸，是那么疲惫、憔悴，缺少睡眠。脸上有一道道梦的碎片划伤的痕迹。眼里的泪水早已干枯，眼眶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空洞，但心底的血还在滴着，一滴滴的渗透，使生命变得就像一副沉重的幕布，外人看不出里面在上演什么，只有自己知道那痛苦的百般滋味，一言难以道尽。
　　我是在黑夜里上路，我的故事无论开头还是结尾都将在黑夜中发生，没有曙光，从来就看不到那一点曙光的照亮。在人生这台戏上，注定这样的开头和结尾，但是我清晰的看见痛苦在燃烧，那黑暗中的热量也给我温暖，让我在某一时刻也能够快乐的活下去。那痛苦的毒液渗入我心灵，那痛苦的鳞甲披挂在我身上，我就是痛苦的化身。
　　你们或许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会相信我写下的字，但我相信自己，在我疲惫的身心里有着痛苦的真金，它的每一点点都是生命燃烧的结晶。
　　因为痛苦，有时我真的很悲哀，有时我真的很欢乐。因为痛苦，有时我真的很沉默，不想说一句话，觉得每一句话都是多余的，有时我又想说话，渴望去说话，渴望着对这个世界倾诉些什么，我会变得让自己一点都不想沉默，想引入注意，让人看到我的存在。
　　但是，当所有的话与声音过去之后，在天地间无边的寂静中，我看见自己不过就是一粒尘的存在，是那么微不足道，很轻易地就能消失，这会让我一下子变得颓丧吗？不，我已经对世界没有了期待，我已经对生活没有了希望，在无所求，在无所期许中，我让自己黯然下来，默默存在。
　　只是痛苦已经进入我的生命，再无法从我身上剥离开来，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静静的时光中，我能感觉到一只手的抚摸，像是阳光温暖的抚触，但是，我知道那不是阳光，而是从远方伸来的痛苦的手指在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像是一缕春天的微风，让我心意荡漾，那是痛苦的爱久久不愿离我而去。
　　生命就像是一本厚厚的书，每天翻过一页，每天都能在上面留下生命的印迹，而痛苦是我浓墨重彩书写的一笔。我知道我将伴随它走过四季，走过一年年的风雨路程。它属于我，这从来都不是个疑问。它在我的精神核心中存在，像一面镜子照亮我，为我留住时间，指引着我向前进。
　　在那些充满痛苦的思想中，我意识到自己在爬过一个个坎，在越过一道道栅栏，在走过一个个山坡，那以为不可逾越的，也就终于逾越了，生命因此到了一个高的境界，看到了生命的暗流中所潜藏的欢声笑语。告别了那些萎靡不振的颓废时光，让生命在焕然一新中开始歌唱，迎接可能的光亮。即使生命在痛楚中在挣扎，眼眶会因无助和绝望而发胀，视线一片模糊一片黑暗，心灵的碎片四处无目的尖锐飞翔，呼啸着自头顶而过，但是在痛苦的燃烧中，生命将渐渐恢复元气，从脚下的大地上获得力量和支撑。哭泣过后，就是安宁，安宁过后，喜悦就在天边，就在天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每一个经历内心黑暗的人，都知道痛苦会给他们带来创伤，但在心的亲吻中，伤口会慢慢愈合，那在伤口之上生出的小树苗也会异常的可爱和清醒，那挣扎中向上的生命力总是会一次次的感动着他们。这或许就是痛苦的魅力，痛苦的磁场。
　　不是我有多喜欢痛苦，也不是我有多热爱痛苦，而是当痛苦自天而降，不期而至时，我就意识到自己是这样需要痛苦，而痛苦也瞄准了我，把它的箭矢向我射来，痛苦也需要我的身体和心灵来释放它的能量，在燃烧中看自己是如何一点点化为灰烬。在那冰凉的灰烬上，我庆幸自己还能走出痛苦，迎接到一片年轻的天空，在天空下纵情的要去放声歌唱，歌唱生命的美好。
　　痛苦的来临不可阻挡，一切的痛苦都要让它燃烧起来，一切燃烧的既给我你温暖，又给你光芒，而当你开始珍视这些温暖的光芒的时候，痛苦已经燃烧殆尽，痛苦的影子已经悄悄遁世，离你而去了。你的生命已经处在一片静静的欢唱声中了。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