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

五哥是先生的一个朋友，留着八字胡，目光炯炯，英武帅气。看见他的人，会以为他会武功，再加上他严肃的表情，别说女人，就连男人见了他，也很谨慎，生怕不小心冒犯了他，被他推搡一下也够受的。至于五哥到底会不会武功，生人熟人都没验证的，因为五哥只是看起来严肃，对人却是很友好的，并没有跟谁不愉快过。

　　五哥原来在事业单位，后来下海经商，开了家字画店。五哥自己也喜欢书法，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写得龙飞凤舞，让人心生羡慕。五哥的字不卖也不随便送人，谁偶尔逢上五哥心情好，说不定也给写几个字，拿回去，裱起来，挂在客厅里，是很自豪的。来人看见了，说“咦，五哥的字啊！”主人心里美滋滋，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淡淡地说“是啊，五哥给写的。”

　　五哥名字叫占魁，兄弟六个，排行老五。名字基本没人叫，五哥却成了他的代号。朋友都喊他五哥，我不解：何以无论大小，都喊他五哥？

　　有一次，是个冬天，跟了先生和五哥以及其他几个友人，一起去乡下的一个朋友那里玩。众人坐在热炕上品茶谈笑之际，窗外飘舞的雪花格外添了些兴致，畅饮几杯酒之后，话题集中到了五哥身上。五哥的脸喝得红红的，对朋友的玩笑，偶尔纠正，或是一笑了之。喝到兴头，朋友调侃五哥，说五哥也赶潮流，艳遇多多。五哥呵呵笑着说：“你们啊，整天编派我故事，干脆还是我自己来说说吧。”于是说起他的故事。我从中对五哥多了些了解，知道了大家为什么喜欢喊他五哥。

　　五哥跟五嫂是媒人介绍认识。五哥跟五嫂看起来一点也不浪漫，但谁都看出五哥对五嫂很好。五哥说，婚姻很简单，选择了谁，就要好好相待。五哥还说，他的择偶要求很简单，看着顺眼，能一起过日子就行。媒人安排见面一般都在晚上，灯下看美人，柔和的灯光映着年轻女子光洁的皮肤，不是美人也是美人了。五哥跟五嫂初次见面也是在晚上。五嫂长相一般，却正值青春好年纪，那晚在灯光的映照下，略施粉黛的脸颊也显得妩媚俏丽，五哥一下就看上了，五嫂也看上了五哥的憨厚端庄。

　　过了几天，五嫂跟同事，也是自己的一个姐妹在办公室聊天，五哥来了。五哥想来约五嫂晚上看电影，看见她们俩，五哥走过来，眼睛看着五嫂的同事，刚要说什么，五嫂一步走到五哥前，碰了下五哥的胳膊，说：“来了？坐啊。”那同事就走开了。

　　结婚后，五嫂说起这次见面，问五哥当时为什么一来奔着她同事去了，五哥呵呵笑着说“我眼神不好，初次见面那晚，没敢细端详，只感觉你很漂亮。那天去找你，看见你们时，以为漂亮的就是你，就朝着漂亮的奔去了。”五嫂说：“我说呢，一看你的架势不对，我就赶紧向前。要不是我提醒，你约了她去看电影，那她就成了你媳妇了。”

　　五哥跟五嫂的感情看起来平稳得就像一池平静的湖水，无风亦无浪。五哥却说，也吵过架的，具体地说，是五嫂跟五哥吵。五嫂一吵，这湖水就起了波澜了。

　　事出有因，五嫂也不是无缘无故地跟五哥吵。结婚第二年，五哥一个姨家表妹从外地回来看生病的母亲，表妹的母亲就是五哥的姨。姨生病住院，五哥自然要去照顾的。表妹比五哥小四五岁，二十出头，出落的很动人。表妹从小跟五哥一起玩，喜欢粘着五哥，后来外出求学了。这次回来，还是跟小时侯一样粘着五哥，大小的事都要找五哥，就连去医院也是五哥用摩托车载着。

　　表妹回来第一天，在五哥家吃了午饭，五哥载着她去医院。五嫂看见表妹坐在五哥身后，亲热地环着五哥的腰，摩托车一溜烟开走了，身后留下表妹清脆的笑声，五嫂有些不悦。等他们回来，吃晚饭时，五嫂就说：“表妹坐了一夜火车，又去医院照顾姨，也累了，吃完饭早回去休息吧。”表妹看出了五嫂不高兴，就气鼓鼓地说：“弟弟在医院陪床，今晚不用我去陪，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住下。很久没见五哥了，我要跟五哥喝几盅酒，好好说说话。”五嫂听了表妹的话，刚要发火，看见五哥向她投来阻止的眼神，只得忍住火气，给表妹收拾了下床铺，任表妹继续跟五哥喝酒聊天，就去了卧室，却怎么也睡不着，五哥和表妹说话的声音不时传进来。

　　临睡前，五嫂朝着五哥火了，哪句难听说哪句。说表妹是个小妖精，分明是勾引五哥。五哥哭笑不得地说：“她是我表妹，你怎么这样多想？再说了，我是怎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五嫂说：“黛玉还是宝玉的表妹呢，宝玉不是也喜欢她？”五哥说：“那是小说，我们是生活。表妹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就像我的亲妹妹，她出去这几年，在外面也不容易，没有姨夫了，有事都要跟我这个哥哥说，这次回来，看姨生病，弟弟又小，她这心里着急，肯定要依靠我了。再说了，即使表妹不来，姨生病，我也要去照顾的。她大老远地回来一趟，又是需要人的时候，你要我袖手旁观？你误会不误会，我是要尽这个哥哥的责任的。”听了五哥的话，五嫂觉得自己吃错了醋，理亏，就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五哥载表妹去医院的路上，表妹说：“五哥，我看出五嫂不高兴，也看得出，五嫂很在乎你。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我是生气，就故意气五嫂。今晚我就不在你家住了，让五嫂别再误会。”表妹从此没在五哥家住，母亲出院后，就走了。五嫂知道错怪了五哥和表妹，很内疚，要五哥写信跟表妹说，五嫂邀请她来做客。表妹后来带了妹夫回来过一次，还给五嫂买了羊绒外套和好看的丝巾。五哥说，五嫂人挺好的，善良大方，对五哥也很放心，知道五哥从前有过恋人也没介意，不知为什么那次偏偏吃表妹的醋，女人有时候真让人费劲。

　　五哥跟五嫂认识之前有过一段恋情。那是五哥上高中时，临村的一个女同学跟五哥同班，俩人彼此有好感，却一直没好意思表白。高中毕业后五哥考上一所中专，临走前托一个男同学带信给女同学，希望确定恋爱关系，女同学没在家，男同学就将信给了她妹妹。五哥一直没等到女同学的回音，以为女同学用沉默拒绝了他的追求，就将这份感情埋在心里，离开了家乡。中专毕业后，五哥留在城里工作了。

　　五哥在城里跟五嫂成家生子。结婚几年后，有次回老家，路上，遇到了那女同学。女同学说有话跟五哥说，五哥说，那就来二哥家说吧。五哥跟她来到二哥家，二哥和二嫂知道他以前喜欢这女同学，以为他们旧情复燃带她来叙旧，就想避开。五哥却不让他们走，跟那女同学说，二哥他们又不是外人，今天你有什么话就当着他们说吧。

　　女同学说：“五哥，当年你为什么逃避我？你考上学就嫌弃我了？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苦？”五哥说，写了信，没见回音的。女同学惊讶地说：“信？给了谁？”原来，她当年并没有见到那封信。她没有等到五哥的消息，后来嫁给了本村的一个木匠。木匠手巧能干，对她很呵护照顾，她却因为惦记着五哥，心里总是感到委屈。

　　五哥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五哥的心里有一阵痛，嘴上却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各自都成了家了，好好过现在的日子吧。”听了五哥话，女同学哭了，二哥和二嫂也劝慰女同学宽心些，五哥却不再言语，女同学哭着走了。

　　女同学回去后追问妹妹，这才知道，当年家中知道五哥家兄弟多，日子穷，不同意他们交往，那封信被母亲看见后悄悄藏了起来。得知真相后，她又打听着去了城里，居然找到五哥家。五哥不在，只有五嫂在家。她跟五嫂说自己是五哥的同学，顺路来看看他。五嫂猜到了她就是五哥说起过的女同学，热情地留她吃饭。看着热情的五嫂和五嫂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家，听到五嫂打电话给五哥说她来了，五哥却说有事回不来时，她知道五哥是在回避他，于是，默然地离开了。

　　后来，她给五哥写了一封信，细说了当年的经过和痛苦，也懂得了五哥的一番苦心，会好好过日子，不再打扰五哥，如果有缘，她希望来生能再跟五哥一起。从此就再也没来过。

　　说到这段情景，五哥叹了一口气：“说归说，看着当年的恋人哭着走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本来就喜欢我，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一旦我跟她来往，那这两个家庭都会影响了。所以，我还是狠下心冷淡她。”这时，另一朋友说话了：“五嫂说了，别看五哥好象无情的样子，其实他心软着呢。前年春天，那女同学的丈夫生病住院，需要动手术，女同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东奔西走四处借钱。五哥知道了，带了一万块钱，和五嫂一起送去。因为治疗及时，木匠的病很快就治好了。现在，女同学不来，每年过年，木匠却带上媳妇蒸的大饽饽，还有自家种的白菜和自家宰的鲜猪肉来看五哥。”

　　窗外雪花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屋子里气氛愈加热烈。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刚才的话题，五哥的脸红得像庙里的关公，人也显得越发英武。
　　我这才知道，原来大家最初喊他五哥，是因为他是表妹的五哥，也曾是女同学心里的五哥，故意调侃他。而在了解了五哥的为人处世后，喊他一声五哥，却是对他的敬重。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1-7-4 21:5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