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来世 生而悲凉

此生来世生而悲凉 春天和一场沙城暴携手而来。天昏地暗，不见日月。 徒步行走在民主路，仍旧车马喧哗，人潮滚滚，满脸被生活凌辱后的疼痛与麻木。不敢远望，远望是森林般险峻的高楼，和铺天盖地的尘埃，黄煞煞一片。只有偶尔回头，才见得，玉兰花白，开满枝头，柳梢吐着星星点点的叶子，于是才知，又是一春。 路上莫名多了一些乞丐。 百货大楼十字，一个老人，顶着破头巾，衣衫褴褛，缩在路口，满脸除了皱纹还是皱纹，皱纹里，流淌着苦难的灰尘。远远的，我还以为是扔在地上的黑塑料袋，走进，才看清是人。于心不忍，掏了五毛钱，放碗里。碗里空空荡荡，除了风声，还有灰尘。以前有一分硬币，有讨钱的，就给一枚，后来没有了，就给一毛。这几年，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一毛钱早已毫无用处，只好给五毛。其实五毛钱，又能如何？满头华发，该是颐养天年的时日，却老无所依，落得满街乞讨的下场。子女呢？儿孙呢？为何不回家？到底有什么巨大的苦难？我终究一无所知，知道又能如何，还不是徒然。于是这么想的时候，便发现，人这一辈子，活着多难，活好更是一场奢谈。 我本已很穷，于是见不得比我更穷的人，见着，便心生难过，好像我是罪人，让他们在这人世受苦受难。要么我就急急走开，免生悲伤，要么摸出几毛钱递去，求得一点心安。有次黄昏，过步行街，一个乞丐趴在冰凉的地上，浑身污垢，下肢断裂，实在不忍细看，想走开，却听见他声嘶力竭的喊叫着“爸爸妈妈”，那叫声，撕心裂肺，凄惨不堪，犹如刀片割肉，割得血肉模糊。本走远了，一听那声音，便想，谁人不是父母所生，谁又不生子女，要是父母地下有灵，听见儿子这哭叫，心或许都碎成渣了。于是，折头回去，买了一桶方便面，放在了眼前。 过百货大楼，去光明巷吃饭。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人，穿梭着。水果摆到了路上，杂乱的巷子，显得拥挤。苹果、芒果、香蕉、菠萝，便宜的、贵的，都在摊上，坐着，有些高傲，有些蔑视人间。远远的，听见唢呐声，哽咽着，飘在巷子里。抬头找了半天，才看到黑乎乎的三个人，一人一杆唢呐，一前一后，边吹边挪。前面的，腿一瘸一拉，后面牵着两人，腿没瘸，但眼瞎了。就这样三个人，连心连肺，缓慢的走着。唢呐声凉，声声入耳，让人心如鞭抽。 最后，三个人慢慢出了巷子，唢呐声消失在了喧嚣的车吼人叫里。水果仍摊上，草莓血红，圣女果，也是一片血红。 有人说，这些乞丐，是假的，其实富的流油。话虽进耳了，但多数时候，总是给五毛、一元，这点毛票，或许与我，可有可无，可对他们有时可以救命。再说，假的就假的吧，几毛给他，我也再穷不到哪里。何况，青天白日，谁愿意抹掉尊严，低三下四去乞讨。既然都乞讨了，也定有难言之隐。
出光明巷楼，经藉河。河水依旧微波荡漾，那两只鹅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好久不见，倒想了。河岸跟往年一样，梅花灿烂，傻傻的开着，不关风月，不关沙尘，只是开着。 有卖小腰鼓的少年，远远走来，“邦啷邦啷”的敲打着，声音清脆。他迎面而来，左手里提着几个红漆白边的鼓，右手拿一个敲着。身后还背着一个帆布包，包里也有。少年二十多，不像本地人，眉骨高，鼻子大，嘴唇厚。他的头发蓬乱，落满了灰尘，圆圆的脸上，落满了灰尘，一件掉了色的黑单衣，也落满了灰尘。 都中午过了，他或许连午饭也没有吃，他的嘴皮裂开，起着白皮。不知道有没有人买他的小腰鼓。他依旧敲着鼓，“邦啷邦啷”的响着。他的背影，满是灰尘，多像刚从远处的一场沙城暴里走出来。他要敲着鼓，到春天去吗？可春天，天昏地暗，不见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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