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与物品之间游离

在时间与物品之间游离

　　墙壁、灯光、书籍、字画、桌椅，它们睡在一个宽大房间里，像那张床上，你的身体睡在没有梦的黑暗里。

　　它们不再反抗，不再用一种回忆的力量，捉住你的身体和情感。隔着一个看不见的距离，你看着寂静的屋子。你觉得你见过的人和事，像一个凸显图案的钱币，从一个水面上，缓慢下沉，快速地从眼前消失。

　　那个你，被时间埋掉了。老式的椅子和桌子很安静，它们以一种静默，陪伴你。寂静中，突然复活过来的影像，那么惊异而突兀。你很想知道，和你有着密切关联的人和事，在你不知道的情境里，后来的命运究竟变成了什么，而消息却紧闭着一张无法张开的嘴。

　　那时总在另一个房间里，看着太阳从一个破落墙体的孔洞里，照射进来的光。那束光落到你坐着的一张椅子上，明亮的光打在你身体上，像一种召唤。你在无声的召唤里，看到清醒的身躯，如何心醉神迷地陷入往事之中，想着一旦发生永恒住进心间的影像。它们总是想让你记住。其实，这是很多人都想要的。“为什么我被要求记住它们？”你知道，其实，这不是被要求的，而是那些关乎生命的影像给你的内心打下了时光的烙印。

　　一切都沉默得不可理喻。你不知道现在和过去的区别和联系是怎么样的。“我变了吗？”对一些过去的事情，你真的遗忘了吗？肯定有人比你更急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你想：你，你们以一种填充时间，并创造时间新鲜而美好的方式，存在于彼时彼地的。“没有那时的我，也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拥有了过去，才变得有更多个自己的集合。”你知道，你一个人走在一条山路上，那一个个台阶，是你看过的风景。你一片片撕下的心事，把无数个你留在了过去。

　　夜幕下，灯光里，你悄然无声地看着你的影子，被风猎猎吹拂，你悟紧自己的一角，护住被时间分离撕裂的疼痛，你一点点地走到现在。回忆那些物象，你自语：“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它们的归处。”这个从春到夏的季节里，在一片绿的田野上，你望着远方，不知道谁会从那边走过来。在老去的时光里，母亲从那里回家。那时，她知道，孩子有一天会从那条路上走过来。你从外地回来，她引导你走到家院子里，问你外边的日子如何过下去的。在这样一种人世关系中，母亲的目光是永恒的。而又有更多阶段性的目光，从眼前消失了。

　　世界上存在着不像母亲目光的很多种存在。它们被人间的际遇锁定了。那些是被时间切割的际遇。在人的一生中，总有不停败落的花草，人们的愿望被不停地切割而终止。你远远地看到，不断老去的人，像雨水中的树枝，平滑而柔韧。你和他们说过的话，会突然跑出来，让你看到时间里的那些裂缝。你用忧伤的目光看他们像季节里的植物盛开而灿烂。

　　现在，一场雨水下完了。几丛竹子长高了许多，枝叶都清凌凌的，一整个下午，它们都在轻微的摇晃着。一汪汪的水面上，倒映着栏杆和绿色影子，亮度和色彩都很分明。一些喧嚣的声音和事件，都在这一场雨水和一次睡眠之后，过去了。

　　幽暗的房间是寂静的。埋没在寂静里的，像睡着了。“睡着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梦也从某个地方消失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这样解释你怕听到电话声，从声音里跑出来的人和事，常常令你不安。

　　这个下午之前，有人来搬走房间里的一些物品，小屋里的格局，突然发生了变化。显得敞亮的空间，却陌生得让你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仿佛还在刚才的睡眠中。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好像发生了很多变化，一些熟悉的物品，还是身边，它们仿佛是被遗弃了。那些物品的主人是谁呢？你一件件的回想着，从那些物品上，你看到了过去，看到某时某刻，它们对你说过无数的话语，它们承担着你的欢笑与眼泪。

　　“我不愿意想到别的，只想在那温暖的床上睡去。”在那里睡去的时候，那些影像和气息都会出现，你紧紧地依偎着它们，像看到心中的梦想落在微暗的光里，那些气息包围你的身体和知觉，它们的美丽的样子，让你永恒地将自己的梦想都留在它们身体上。

　　从没有梦的睡眠中醒来，你转动着的头颅，看着身边的东西。那些小玩意、书本、穿得、吃的等等，全部是世界遗弃给你的。你和这些东西之间，隔着一段永恒消失的时间天河。你曾经记录过它们，更多的连记录都没有。那一块块的小石头是清凉的、无语的，那些涂了暗红色油漆的家具也显得冷漠无度。它们失去的一张嘴，或者它们在某处闭紧了嘴巴。你失去了和过去达成一致意念的能力。

　　你知道，它们不能同时在一个时刻开口说话，它们必须被时间分割在过去不同的空间里。你站起来，在木质地板上走来走去。你一点点地拥有它们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几乎不分先后，簇拥着来到你的面前。而你必须确信，在那一个个时段内，你曾和它们发生过无比密切的联系。

　　在时间的流逝之处，你想着，不久去过的在那条山道，绝壁上生长的青檀树木。那些千年以上的植物，比人活得长久。它们比人更顽强，意志力比人更持久。它们比人更幸运。站在那些树的身边，你看着它们身体上一面枯死的树枝，另一面鲜绿生长的枝叶，那是生死的共同存在。而你心里就总有一张濡湿的脸，在疼痛中，生出光辉，在不安中，顽强地朝着时间远方抵达。
　　　　　　　　　　　　　　　　　　　　　　　　　2013年6月11日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3-6-11 19:4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