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宝玉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06 编辑 <br /><br /> 在深沟里村，仇宝玉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要追根溯源的话，仇宝玉最初姓张，是王婆张玉梅的三弟。王婆姊妹四个，仇宝玉在儿子里面排行老三。仇家是张家的老亲戚，到了这代人脉不旺，接连生了几个丫头片子。两家老人一商量，张老三转眼成了仇家的后代，大名改叫仇宝玉。
仇家祖辈扎根的地方，叫仇家山。听人说，那里建立过一个小国——仇池国。从字面看，以为是存在天大的仇恨；查过字典，才知正音是“qiǘ”。仇宝玉这名，按方言叫做：“毬……宝玉”。尽管名字里有“宝玉”两字，却和红楼梦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仇宝玉个儿中等，身材粗壮，大脸庞，浓眉大眼，唇上黑须茂盛，嗓门高而大，说话很冲，给人凶狠和狰狞的感觉。这么一个人，也是被王婆从生活苦焦的仇家山带过来的。
仇宝玉初来乍到，就背着个铺盖卷儿，领着刚过门不久的媳妇。最初，仇宝玉一家被安排在仓库旁的厢房里。为了能让他们一家有口饱饭吃，村长王老汉让他和其他社员一同出工，外加做村里牲口的饲养员。那时的饲养员，并不是谁相当就能当的。那几年，正是生活最艰难的60年前后，多挣工分可以分到粮食。还有，给马、骡子和驴等大牲口，每天有半斤的小豆、玉米等饲料。假如人吃不饱，偷偷从牲口嘴里省点，牲口不会说话，也没法告发。这样，也等于暗地里恩惠了仇宝玉。
外相凶的仇宝玉，干农活是一把好手，拿起任何一样农具，都能使得心应手。加上人年轻，有一身好力气，年终按工分分红时，仇宝玉领的口粮和现金，和村里劳力多的家庭相差无几。几年后，就有能力修建新房。那时候，王老汉还是村长，盖房需要的柱子、檩条、挂椽等都让仇宝玉在山上去砍，编房笆用的竹子是从十里外的山上砍的。那时，砖房还不时兴，大家都建的土坯房。盖房时，全村人去帮忙，挖土、拉土、奠地基、打墙、挂椽、铺瓦，半个多月三间新房就拔地而起了。
仇宝玉人能干，白天在田地里流汗，夜间就在女人的身上折腾。盖新房的那一年，他的第二个女儿也两岁了。大女儿八岁了，在村上的小学念书。看着人聪聪明明的，可学习一塌糊涂，特别对数学一窍不通，惹得老师经常训斥：“笨死了，你的头跟你的名字一样，是个——石头”。我上学时，他的二女儿圆圆是我的同桌。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和王小强恶作剧，乘仇圆圆不注意从后面往下拉她的裤子，谁知她穿的是松筋裤，没使劲裤子就被拉掉了。仇圆圆哭着回家了。我和王小强吓在路上磨蹭。过了一会儿，仇宝玉就气势汹汹来了，却没打我们，而是吓唬着说：“你要是欺负圆圆，就不给你们当媳妇了”。这样，也觉得他这人并不可怕。
在土地分到户之前，曾经实施过几年互助组，尽管深沟里村人口少，还是分成了两个组。以葛条湾下来的那条山溪为界，以南的划归为一组，组长就是仇宝玉，以北的划归为二组，组长是王德义。互助组的形式和生产队相同，由组长安排每天的劳动任务。当了组长的仇宝玉，就担当起了一个组领头羊的角色。春耕、春播，夏收、秋收，运粪、施肥，根据时令的每一道农事程序，仇宝玉都指挥若定，像个领着几十个士兵的将军，整天起早贪黑忙得不亦乐乎。
仇宝玉虽然是组长，但每一个农活都亲历亲为，也算是以身作则吧。也难怪，深沟里村人不多，可是啥样的人都不缺，有光棍如王德义，有寡妇如田亚妹，也偷奸耍滑的如王大力。比如五黄六月割麦天，既要抢黄天，还要乘天晴碾麦子，更要赶早种黄豆。仇宝玉天不亮就喊人去割麦，随后安顿几个人去种黄豆，之后领上十来个妇女清扫碾麦场、摊麦子。太阳爬干柏树梁后，他就牵上牛，拉上碌碡开始碾场。
仇宝玉一脸粗像，却会唱山歌，尤其是其中的情歌，情感浓烈，柔情蜜意，听得几个女人脸红心跳，心里揣了兔子一般。比如：“葛条开花吊下崖，妹妹心疼的脸蛋转过来”，“想哩想哩实想哩，想得眼泪长淌哩，昨晚跑到你门口，差点比黄狗咬一口……”仇宝玉是不是真去了不得而知，但没听到与他有关的风言风语。倒是听人说过一件事，让人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
互助组里的寡妇田亚妹，一个人拖着三个孩子，而劳力就她一个，每年分给的口粮到了次年春天就所剩无几，生活往往就捉襟见肘。没办法，只有乘人不备时，顺手牵羊偷点。玉米快熟了，乘月色去偷点；土豆结下了，乘给猪寻草时偷点。一次干活放工后，仇宝玉去看麦子有没有生黄莠病，路过玉米田时听到里面有咔嚓咔嚓的响声，以为是野猪在偷吃玉米棒子，钻进去一看是个穿花衣裳的女人。仇宝玉假装咳嗽了两声，那女人吓得丢下玉米棒子哆嗦着转过身。仇宝玉看是田寡妇，啥都明白了。田寡妇见是仇宝玉，顿时呆傻在那里了，一时都不知咋办好。田寡妇突然一个机灵，看来只能以身兑换了，于是背过身去解了裤带，把裤子落到了脚裸处，她想仇宝玉会明白的？然而，仇宝玉看到眼前的情景，却转身走出了玉米林。后来，田寡妇低着头走出去，仇宝玉等在路边上，喊住她说：“你等会，我先走。玉米棒子你拿上，我知道你家快断粮了。今晚上你到仓库里来，我给你装半袋子小麦。”
晚上，田寡妇安顿孩子睡了，有点左右为难——本不想去，怕仇宝玉补上白天的亏空，但眼看着面柜里空空的，像个长着大口的饿死鬼，心想不就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吗，他要就给他得了，谁让咱有求与他呢？不是说萝卜拔了坑坑还在哩。于是，就忐忑着去了。发现仓库门没锁，就推开进去了。仇宝玉见田寡妇来了，指给半袋子小麦让她扛走。田寡妇还犹豫着，仇宝玉却催促道：“快走，我娃他妈知道了就麻搭了。”结果，田寡妇毫发未损。后来，仇宝玉还这样帮过田寡妇多次。一次组里的会计酒喝多了，指着仇宝玉说：“你帮田寡妇的事我都清楚，我也没给谁说过。我只问你，你把人家“压”过了多少次？”仇宝玉反驳道：“你放啥闲屁哩。我是不忍心她孤儿寡母的被饿死。我才不干你说的那事，欺负寡妇那是畜生干的事……”
仇宝玉心善，心眼也不坏，谁有难处能帮的就尽量帮。外人不了解，往往被他的凶恶外表蒙蔽了，以为他是个让人敬而远之的“坏人”。但听有人私下说，王婆的大哥，也就是仇宝玉本家的大哥的两个儿子，都是仇宝玉的娃。原因是他大哥只有一个卵蛋子，结婚几年了老婆都没省下一男半女。后来，老婆生了个女儿，张老大明白不是自己的孩子。他记得村长王老汉，前几年的在家里来的勤，断定是王老汉给点的种。他想过，与其让别人糟践，还不如留给自家人。于是，他就对仇宝玉说了。仇宝玉起初死活不同意，后来张老大一再坚持，并痛哭流涕：“你好歹也是张家的后人，你就忍心让张家的血脉断了？虽然你有两个娃，可都是女子家，也都姓仇，迟早都是外人……”话说到这份上，仇宝玉许久没有说话。事实上，张大的两个儿子，隐隐约约有仇宝玉的影子。
如今，仇宝玉都去世好多年了，我又翻检出他们的这些糟事，是不是对他大不敬呢？我心里真有点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