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与我们同在

主与我们同在
（约2000字）
汪彤
每次从婆婆家离开，我们都不说“再见”。
婆婆站在门口，安静的望着我下楼，对着我离去的背影大声说：“哈利路亚阿门”。
我边下楼，边回头轻轻向婆婆招手，却不说再见，也跟着说一句“哈利路亚阿门”。
婆婆告诉我“哈利路亚阿门”是“与主同在”的意思。婆婆信基督教，她屋子客厅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挂着耶稣圣像的镜框，“与主同在”是婆婆对我们最多的祈祷和祝福。
每天吃饭时，一家人对着耶稣圣像下电视机里传来的各种信息边看、边吃、边闲聊。当婆婆听到愉快的事情，她会诚挚的看着眼前的耶稣圣像，望着他注视人间博爱的目光，轻轻祷告。当婆婆听到不顺利或者危险、烦心的事情，她也会马上停下手中的碗筷，看着圣像悄声祈祷。她似乎很坚信，自己的祈祷一定会化解一切不平和麻烦。
孩子们虽然对婆婆的祈祷司空见惯，并没有更深的去思考和感受其中关于爱的伟大的力量，但婆婆祈祷时语言里的平和、善意，又为我们的心灵营造一种和谐、安乐的氛围。这就如一位伟大的父亲，他每天哄自己心爱的女儿入睡，躺下来，父亲马上假装打起小呼噜，他的呼噜，是为了给心爱的女儿，制造睡眠环境，营造睡眠氛围，让女儿睡得安心而踏实，这样的爱是内心生发出的最本真、最珍贵的给予。
也许，被爱的人，永远对爱人付出的各种各样形式的爱，没有很深刻的思考和体会，但静下心来想，就会感觉到人类的“爱心”该是人间最最平凡和最最伟大的东西，那样一份份智慧的爱，充满着让你时时前进的动力。
和婆婆闲聊，说一会话，婆婆便会轻声为我祈祷：“你是好孩子，愿主保佑你，一切磨难都会消除，主会将平安和幸福赐福与你，哈利路亚阿门……”
这时，我会停下手中的事情，专心注视婆婆看着前方圣像的目光。
婆婆78岁了，稀疏的头发没有全白，有几根黑色的零星打着卷藏在白发中，这使得婆婆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苍老。婆婆额头上的抬头纹很重，然而眼角的皱纹却很少，这遗传给了她所有的五个儿女。婆婆的眼睛里总有一些慈祥而专注的目光，让你感到安静，然而婆婆却是个急性子，如果不在约定好的时间赶到家里，她会将你的电话打爆。
儿女们上班、孙子去上学，便是婆婆最寂寞的时候。
中秋节，单位发福利，抽空拿着元宵去送给婆婆。打开门，屋子里传来各种喧闹的声响，有电视机里豫剧的吼声，有收音机里圣经布道的讲话声。婆婆则斜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小睡。婆婆看到我，从小睡中醒来。我问婆婆为何开着这样多的声音？她说，这些日子与她同住的二哥出差了，我们大家又没来，她感到一个人孤单，怕影响我们上班也不敢打电话，打开屋子里所有的声音，让屋子里热闹一些。婆婆有些感冒，却没有盖被子，我问婆婆怎么不盖着被子，婆婆说：拉开了，还得叠起来，很麻烦。
连忙给婆婆拿来被子盖好，找了药给婆婆吃，关掉各种声音，看着婆婆又眯着眼睡了，才悄悄离开。一路上，我心里很难过，婆婆年龄大了，时时被寂寞和孤单困扰着，这让我时时担忧。
然而有“主与我们同在”，婆婆似乎又在孤单和寂寞中为自己找到精神的安慰。有时去看婆婆，她屋子里坐着几个老姐妹，婆婆对人介绍我：“这是我的最孝顺的孩子。”婆婆又将众人介绍给我：“这些都是我基督教会的姊妹。”
星期天婆婆总不再家，她一整天都在教会里。有一次，我陪着婆婆去教会，当大家做祷告时，潮水一样的声音顿时从身边涌起，后来，声音大的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时而，被声音包裹和淹没，让你感到没有自我；时而，自我却又在强大的声音中，被排挤得感到孤单。可能因我不是基督教徒的原因，很难与他们一同感受精神上发泄的顺畅。
听到身边的婆婆在大声的祈祷，大声的哭泣，看到她泪流满面样子，我心里感到非常难过，她对主诉说的那些话，都被印在我的心上了。
从此，吃好吃的，我会提醒丈夫给婆婆留一些送去；我自己写作得来的奖金，也会给婆婆一百元，与婆婆分享快乐；去外地出差，或者在街上看到婆婆能穿的衣服、鞋子，我都会给婆婆买上。婆婆说，她的所有孩子，我是最和她贴心的。
有一天去婆婆家，走到楼下，看到穿着玫瑰暗红外套的婆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醋瓶，拖着疲惫的双腿，缓慢从远处走来。她日渐衰老的身体，似乎慢慢在变小，拐杖作为辅助，拄在地上也颤微微的。我心里一紧，感到难过，真怕婆婆越来越缓慢的人生行走会突然停止不前。连忙上前搀扶婆婆，接过她手中的醋瓶。
婆婆楼下是北园子市场，当时租住这里的房子，就是为了让老人方便。可此时我身边的婆婆，却像走了很遥远的路程，她大口的喘着气，与她靠近一些，便能听到她身体里一些器官很吃力的工作的声音。
边和婆婆在楼下歇一会，边怜惜得埋怨婆婆说：“妈，你刚才打电话时告诉我买醋就行了，怎么又下楼跑一趟。”
婆婆轻轻叹着气说：“你们工作忙，我闲着待在家里也着急。”
婆婆的喘息稍稍平息一些，和婆婆慢慢一起上楼，三层楼我们上了五分钟。我向婆婆汇报自己在工作和写作上取得的好成绩，婆婆便用“哈利路亚阿门”送给我祝福。
“主与我们同在”，一步一个台阶，踏踏实实伴随着我，一直向前……

2012-3-23晨起 [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12-3-23 07:0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