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小传

三人小传
武俊岭
上个六十年代初期，鲁西鹅鸭坡上有所中学，办得很有名气，出了不少人才。有三个学生，气味相投，人称“刘关张”。

第一位姓赵名旭。十六、七的年龄，就已一米八的个头了。文武双全。所习拳术为“道拳”，与太极相近，讲究以柔克刚：退亦是进，进亦是退。文章全校有名，善作议论，气魄宏大。爱读史书，知道侠士行状后，先是赞，后又觉得不过如此，自己也能做到的。赵旭遇到班主任、校长办事不公时，疾言厉色顶撞。对同学，除一二知己外，不持友好态度。对同学写信，末了落款为“大将赵旭”。与人说着说着话，忽然一拍胸脯道：“大将赵旭，日后必成大器！”后来升入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对班上的一个女干部极为厌恶，当面骂为“舔腚长舌妇”。高考时，赵旭竟然不按命题作文，而是另起题目，把女干部臭骂一通。慷慨激昂，洋洋自得。自然，作文一分没有。于是，他名落孙山。这下，把他击垮了。他满以为可以一战而捷的。遂于乡间沉寂二十多年。这年，其父退休，后母欲让亲子接班。赵旭大怒，仗着拳勇，与弟弟打了几架之后，得以去乡镇医院当了一名司药。现已年过七十。回首往事，感慨系之，清泪数滴而已。

第二位亦姓赵，名华。才情与赵旭不相上下。他没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回到村上，听父母之命结了婚。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年后，又勃发出创业之心，去东北一林场当了工人。在那里，他写了一个剧本，时人认为较有才气。他是长子，更是孝子，父亲的一封家书使他回到家乡。剧本也没改成。后来，虽然有几次外出谋生的机会，都因父母哭劝妻子柔情而放弃。面对广阔平原，他偶尔生出激情，也能写出一两篇小说散文。然而，白天劳作晚上老婆孩子、煤油灯如豆，使他渐渐地没了创作冲动。几十年的时光过去，如云如烟飘过眼前。49岁时，他因羡慕别人挣钱，患了精神病。住院治疗，一月不愈。回家，家人又让巫医诊治，也无效果。最后郁郁而死。赵华如果泉下有知，把少时、老时情状相比，又能有什么说法呢？

第三位姓刘名芳。刘芳虽然与二赵交好，但性格极不相同。二赵对世间万物无所畏惧，他则胆小怕事。对不平之事，他虽然心里不满，却是敢怒而不敢言。成绩也不错，后来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写了一些通讯，因而调入宣传部门。他也写小说。在机关干了几年后，内秀的他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在单位上混，笨不要紧，只要一没作风问题，二不自我表现，便能站稳脚根。他想想两个赵姓朋友的为人与命运，就更加谨慎了。小说虽然写，但越来越没特色，他因此沮丧不已。时间一长，他明白了：艺术与强烈个性、生命体验密不可分，自己天性唯唯诺诺，难怪写不好了。无奈，他只好光写通讯了。成就煌煌伟业虽不能，平安度日还有余。十几年过去，他成了副县级干部。他这大半生，可谓顺遂。

然而，在一次校友会上，刘芳喝多了，吐真言说：“我不如二赵，他们是凤凰，我是苍蝇！”

[ 本帖最后由 武俊岭 于 2011-11-13 20:4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