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所能解决的事情
2022-01-04叙事散文国子祭酒
都开会去了,办公室里很静,除了电脑风扇、中央空调掀起的轻微的气流声,便是翻书声了。之所以没去,有相当一级领导莅临检查指导,被安排留下把关某单位的汇报材料。听汇报,与听一个陌生人自我表扬一样的意思,其实很没意思,很不理解还有这样的奇特检查方式……
都开会去了,办公室里很静,除了电脑风扇、中央空调掀起的轻微的气流声,便是翻书声了。之所以没去,有相当一级领导莅临检查指导,被安排留下把关某单位的汇报材料。听汇报,与听一个陌生人自我表扬一样的意思,其实很没意思,很不理解还有这样的奇特检查方式。原本的意思或许很好,谈谈你的情况,听听你的想法,说说你的打算,但事实是汇报材料这玩意完全是刀笔吏们闭门造车琢磨领导意思心思弄出来的东西,仅具有咬文嚼字的书面意义,与实际情况根本风马牛不相及,有什么可听可看的?还好,清清楚楚地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用来理解的,而是执行的,所以无需理解,照办就是。意见反馈过去,那边有人在改着。这个时间,正好找本闲书翻翻。
书上说:“人希望有一个世界,其中的善恶泾渭分明,因为人人心里有一个天生的不可驯服的欲望:在理解之前首先进行判断”。这句话是昆德拉的《被诋毁的塞万提斯的遗产》中的一句,翻译得不怎么样。通俗点,这句话可以这么理解:人人都希望生活在一个清晰简单的世界里,但人人心里都有股股纠缠不清的控制欲,所以,人总是试图以理性来解决这种无时无处不在的冲突,而不是试图去真正理解。由此推论,可以肯定的是,很多时候人们采取的都是南辕北辙的举动。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地球是圆的,条条大路通罗马,永远保持在路上的方式和心情确是诗意横生。
当然,总有例外的。塞万提斯小说主人公堂吉诃德就是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另类典型。骑着一匹瘦马,带着一个仆人,满世界扮英雄,试图把世界校正成自己想象和需要的样子。戏剧性自然而然产生了,一连串的笑话故事使他的生活充满了荒诞性。荒诞无处不在,读完小说,合上小说,依然可以感受到无处不在的荒诞。比如,一路听着喋喋不休的汇报,并作出重要指示,以为一个神圣即在完成中,甚或完成了。对此,我们无能无力,只能听任其继续。毕竟,生活不是小说;毕竟,生活不是凭你几句话几段文字就能轻易改变什么。
这就是文字的局限,就是思想的悲剧。与现实的巨大落差的存在,使随意一步成了纵身一跃的悲壮身姿。
应该还有另外的选择,像堂吉诃德一样,如果你愿意,如果你放弃,你完全可能成为任何人。然而你没有。但很多人这样做着这样做了并还将这样做下去。而没有一种声音召唤你于内心的旷野里。
按照昆德拉的观点,堂吉诃德永远不会死去,他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地存在于一本本小说里,一会是约瑟夫K,一会是帅克,一会是托马斯,一会是莫尔索……无论叫什么,他们身上都有一个明显标记――对生活的确定性的质疑、厌倦,以及不服从。
终其一生,一个人所能做的事情是极有限的,但他尽可以把有限的事情做到极致。比如上述几位,将生活的鸡零狗碎演绎到了极致,让人无言以对。这不仅仅是需要勇气的问题,必须还有一种认识,而不是意志,形成自觉不自觉的趋动力――没有为什么,只有怎么办。如同每走出一步,身后的路便迅即塌陷,身后的门便迅即关闭,于是你不得不一路向前。事实上你并不具备一往无前的坚定意志,只是生活使然。还需要明确的是,生活赋予你的这种好品质,它随时随地可以拿回去――以它的喜怒无常的荒诞性。比如,学习以及种种提法的阵发性流行。
如此,有没有共同价值或价值的共同部分?这还真是一个问题。现阶段似乎很难找到,无论宏观地还是微观地。如此,人人不过是汪洋中的某个孤岛礁石而已――孤独的文字,孤独的权力。至于我们更关注更亲密的文字,可能是一棵树,也可能是一座灯塔,远远近近地隐现。
昆德拉说,文字的产生有四种根源,无非是出于游戏、梦、思想或时间的召唤。具体到你是哪一种呢?其实无论哪一种于历史而言境遇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可言,无非是复杂化地扩充或简单化地压缩,成为一种象征、一个谜团。当人也被扩充成谜团、被压缩成象征的时候,文字简直苍白到羞愧的地步。作为旁观者的灼伤了的眼睛、灼痛了的心,并不会引起丝毫的动容。总是显得很没用。
末了,昆德拉说:“假如未来在我眼里不代表任何价值,那么我喜欢的是谁呢?上帝?祖国?人民?个人?我的回答既可笑又真诚,我什么也不喜欢,除了被诋毁的塞万提斯的遗产。”
昆德拉很幸运,还有的选;昆德拉很伟大,选择了被诋毁的塞万提斯的遗产。我们(主要是我)呢?选什么?除了纸页上文字类似于霓裳羽衣的编排,还有无遗产可言?我知道,清楚地知道,这个问法不单可笑,简直幼稚,但同时又是真诚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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