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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情结

2022-01-04叙事散文简单生活
红薯情结
文/简单生活在我家乡鲁中南山区,如果一个人不爱说话、不机灵、太“面”,就会被人糟蹋说:“你看那孩子,真芋头!”“芋头”在这里用作贬义。而真正意义上“芋头”,又叫地瓜、红薯,它质朴无华、憨厚结实,我对它情有独钟。说起红薯,就想起一个……
红薯情结
文/简单生活 在我家乡鲁中南山区,如果一个人不爱说话、不机灵、太“面”,就会被人糟蹋说:“你看那孩子,真芋头!”“芋头”在这里用作贬义。而真正意义上“芋头”,又叫地瓜、红薯,它质朴无华、憨厚结实,我对它情有独钟。

说起红薯,就想起一个故事:生产队里有位独身老人,耕耙耩扬什么都不会,队长便让他照看一块红薯地。那老人早去晚归,像是尽职尽责了。可到了收获的时候,大家都傻了眼:地里只有旺盛的秧子,没有一块红薯!问那老人,他据实说了:“从红薯跟大拇指那么粗时俺就挖着吃,本来想留两块的,可吃着吃着就没了。”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没有随和着大家说那老人多馋嘴、多没用,倒是感叹红薯真是好东西,在困难年月里养活了那位老人!

我家有大片的红薯地。耕好以后,父亲就带着大姐、二姐去折叠芋头背。我那时只有七、八岁,常跟着凑热闹。父亲左一锨,右一锨,把松软的土覆在沟沿儿上,不大工夫,就培出了厚实的背儿。插秧的时候,有挑水的,有浇水的,有插秧的,大家都按照各自的分工忙活着。有一次,很少下地的母亲也参加了劳动。母亲从水桶中取出浸泡着的芽子,轻轻按进湿润的水窝里,再把周围的土轻轻拥上。那时,大姐刚定亲不久,姐夫也加入了插秧的队伍。姐夫卖力地刨出一拉溜小窝儿,大姐则跟在后面浇水、插秧。大姐面若满月,声如银铃,目似秋水,那年才十九岁,高中毕业后在煤矿当医生。姐夫是矿上的秘书,穿着喇叭裤、格子衫儿,爱读书,还会弹吉他,也是朝气蓬勃的。我故意在后面跟着,听他们说悄悄话。听到有意思的,便笑。听见我笑,姐姐就气恼,停下步,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我,还张开手,在我脸上轻描淡写地扭一把,算是解恨。才植入土地的芽子先要蔫上几天,等慢慢忘却了当初的温床,习惯了新的土壤,根须才渐渐舒展开来。略显羸弱、仅有几片叶子的身躯慢慢挺立起来,然后,枝叶就迅速蔓延了,茎须也日益粗壮着。在这之后,我还跟着父亲翻过几次秧子。听父亲说,红薯的生长过程最少要翻一遍秧儿,在秧子才铺满地、快结薯的时候。父亲告诉我,翻秧儿的目的是要让那些旁生的根须与土地隔离,不让它们争夺养分。翻秧的时候,看着那些根须被生硬地拔出来,我就天真地问父亲:“爸,让它们都长着,结的红薯不就更多了吗?”父亲听了笑笑说,“哪能呢,地力供不起呀!那样结得虽多,可一个也长不大!”我好像听明白了父亲的话,点点头。

红薯不像小麦那样娇气,不用中间追肥、打药。翻了秧子,秋风一吹,地瓜就长成个了。中秋一过,到了寒露,就该收获了。刨地瓜的时候,要带上镢头和礤床子。礤床子是用结实的长方形木板做成的,中间开道缝隙,安上了锋利的刀刃。我家刨地瓜时,常约来一大帮亲戚朋友帮忙。壮劳力在前边刨,妇女就在后边礤,我们几个小孩子在一边做游戏似的帮大人摆放薯干。到了晌午,黄土地上就覆盖了一层洁白的羊绒毯了。羊绒毯铺在野外,总有些不放心,有几次夜里,我还跟着几个叔伯哥到地里照看。霜降前后,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薯干被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像铺了一地银子。静谧的夜里,我们点燃几抱舍弃在地里的玉米秸,然后围着熊熊篝火取暖说笑。有时,还从附近地里扒上几块麦茬红薯,扔进火焰散尽后的灰烬里。过一会儿,估摸着熟透了,刚当兵复员的红军哥便找根木棒把红薯从灰堆里拨拉出来。剥掉煳皮儿,一阵香甜味儿便飘散在寂静的夜空里。要是赶上好天气,五、六天就能晒好,捡拾起来,归囤入仓;若是遇到阴雨天可就麻烦了。有天半夜,母亲急促地把我们喊醒,说下雨了,快到地里拾薯干去。我们慌忙起床,扯上塑料布,抓一摞蛇皮袋儿,匆匆往地里跑。母亲连续敲响了邻居的大门,还在街上大喊:“下雨了,快到地里拾薯干……”我们到地里时,还寂静无声,不一会儿,就人声鼎沸了。大家都慌张地抢收着自家的食粮。好在,那夜的秋雨来得并不猛烈,只是淅淅沥沥地飘洒着,直到大家全部收拾完,运回家。淋湿的薯干涌满了整个堂屋。母亲怕晾晒不好、发霉变质,便拿起干毛巾,挨片擦拭着。

秋收后的田野常飘荡起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周末闲暇无事,几个小伙伴便相约去地里搞复收。折腾一阵儿,就能刨出几块地瓜、几捧花生。紧接着,就按照各自的分工忙活开了:我找个顺风的斜坡,负责挖“窑子”:先用镢头往里掏,再从上面往下开个圆洞,然后用匀实的土块在洞上垒个虚空的小丘;另几个小伙伴则跑到不远处的打麦场上去,抱麦秸、棉花棵儿。一切就绪,火生起来了。一片片白烟便在空旷的野外悄悄飘起,然后消散在淡蓝色的天空里。烧上一会儿,便想试试热度,可手还没碰到,就被熏开了。我随即用镢柄轻轻捣下小丘上的几块坷拉儿,当作垫底儿,把红薯、花生一股脑儿全倒进去,再把周遭的热坷拉全都拥上,一阵脚跺、镢头砸,再埋一层厚土。在这之后,我们就在地里追逐、嬉戏、唱歌、翻滚。玩够了,跑累了,就想起了我们的“窑子”。大家争先恐后跑过去,先用镢刨,再用手扒。那些熟透了的地瓜,皮儿不煳,瓤儿软和,香气扑鼻,煞是诱人,引得我们一阵狼吞虎咽。

大约是1990年前后吧,那年的红薯叶儿特别旺,绿油油地铺了一地。大家都想着,再过几个月肯定会有好收成的。哪承想,一种青虫子却在一夜间把薯叶儿啃光了。那时我正上初中,回家的路上,看到那些绿色带刺儿的虫子爬得满地都是,还不停地蠕动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恶心。在村头的路边,我看到了蹲在地头上的大爷。地里已经不见了完整的叶子,那些几近光秃、略显紫红的嫩茎,还有半边拉块的叶子在微风里摇头叹息。大爷的脸色很难看。我问他这是什么虫子,清瘦的大爷张了张嘴,哽咽着说了声“叫不出名儿,唉,真叫人心疼……”话没说完,大颗的泪珠便洒落下来,然后使劲吸起闷烟。

前些年才知道,红薯原产于美洲热带地区的秘鲁、厄瓜多尔等国家,在我国的栽培历史仅有400多年。它能够忍受干旱,笑傲瘠薄,蔑视盐碱,在什么地里都能丰收高产。我的家乡在鲁中南山区,那里的土壤或厚实,或瘠薄,都适合它生长。红薯不被污染,是真正的无公害绿色食品。《本草纲目》上载,红薯有“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的功效,它含有大量的淀粉、胡萝卜素等人体必需物质,使人“长寿少疾”,还能保持皮肤细腻、延缓衰老。在我家乡,很多人喜欢吃它,吃法也有多种:水煮或清蒸后的红薯,皮儿紫红发亮,瓤儿细嫩爽口;大约八、九岁时,我就会做油炸薯干儿了,削掉皮儿,切成片儿,油热了,倒进去,片刻工夫,焦黄的油炸薯片就做好了,再蘸上点儿白砂糖,那就是童年里最好的美味儿了;再就是用红薯加上胡萝卜、黄豆一起烧的红薯糊粥,也是我喜欢的家常饭食。

红薯的种收历程是从正月里开始的,每年刚过元宵节,就要取地瓜种,把它们培育在温暖湿润、用塑料布或草苫子蒙盖着的土炕里生芽子。然后,乡亲们就带着憧憬和期盼,开始了新的一年。朦胧地记得,取红薯种的时候,我去过两次村里的大屋窖。里面人进人出,漆黑一团,散发着红薯发酵的气味儿。作为对那个年代的纪念,老家的大屋窖现在还完好地保存着。有一次,我领着15岁的外甥来到大屋窖前。外甥问我这么大地方原来是干什么用的,我告诉他,那是当年集体存放地瓜种的地方。90后的孩子对集体、生产队这些词儿很陌生,听了我的话,觉得不可思议。

今年8岁的儿子大众特别喜欢吃烤红薯。每次看着儿子吃烤红薯时津津有味的样子,我都想起那些陈年往事。 2009年3月18日晚

[ 本帖最后由 简单生活 于 2009-3-19 09:0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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