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彼岸(上篇)
2022-01-04叙事散文清风拂面
蓝色彼岸出昌黎县城,沿着一条笔直的柏油路向东行进,大约十七华里后右拐,路在这里变窄,成了一根细藤,不过,藤上挂着的瓜也密集起来,所以,剩下的八里地,我总是走得比较轻松。一个村子紧连着下一个村子,路显得短了许多,三晃两晃的,就到家了。各种嘈……
蓝色彼岸
出昌黎县城,沿着一条笔直的柏油路向东行进,大约十七华里后右拐,路在这里变窄,成了一根细藤,不过,藤上挂着的瓜也密集起来,所以,剩下的八里地,我总是走得比较轻松。一个村子紧连着下一个村子,路显得短了许多,三晃两晃的,就到家了。各种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浮起来,甚嚣尘上。鸡鸣犬吠,马嘶牛嗥,间或一两句悠长的呼儿唤女的声音,共同谱写着乡间热闹的进行曲。
这里虽然是乡村,但并不小。只是穿村而过的路有些窄,遇上逢一逢六的日子,村里的集市就会沿街摆开,那时这条路就被湮没在无数熙来攘往的脚步下,也就算不得路了。无数黄色的尘土被大家的脚步鼓舞,一起飞腾起来,在空中翻个筋斗,慌张地下落。路边的那些树就成了它们的依托,天长日久,都成了灰头土脸,一副疲惫的不堪重负的样子。它们最盼的,就是下上一场透雨,好把身上这些沉重的包袱抖落下来。
顺着这条路向东走,出村就可以看到高大的白杨树,经年累月,它们被日晒雨淋,却一直葳蕤着生长,使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林阴道。如果是在秋后,它的落叶都躲到了路边深沟浅畔的衰草间,你就会看到它枝头的鸟巢。黑背白腹的喜鹊正在旁边,姿态优雅地打量着已经收获完毕的广袤的田野以及田野尽头低矮的村落。村内杂乱喧嚣的声响在这一刻被空气稀释,成了渺远的回声。杨树的树干上生着一只只瞪大的眼睛,默默地打量着穿行在这条路上的人们。偶尔也会在树上看到一道道被雷电击劈出来的裂缝,怵目惊心地叙说着遥远的时光深处,一次疼痛的经历。
这条路通向村里的旱田。
如果是在夏末,庄稼还没有收拾,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望无际。高高大大一片接着一片的是玉米,一条条修长的叶子互相交错,有风吹过,它们就开始了声势浩大的窃窃私语。阳光洒在它的叶子上,那些绿沿着长长的叶脉流动起来,一滴一滴落下来,溅湿了它周围的地面以及长在它身边的细眉细眼的热草。在大块大块玉米与玉米的间隙,偶尔会出现一块儿“凹”字形,那低下去的,是大豆或者花生。这个时节,豆荚长得正好,时常会有野兔儿来偷豆子吃。人们用废弃的渔网挡在地畔,兔子呢,依然无所畏惧地撞过来,这些被美食诱惑了的小家伙,显然低估了网的威力。偶尔会看到它们被柔软的网擒住而脱不了身,灰黄色的毛在风中起伏抖动,像一小朵在风中失了力道的火焰。如果这时候有谁来地里的话,那就可以在晚饭时大快朵颐了。也有网到刺猬的时候,它的悲鸣,常常使我想到婴啼,无助,哀哀欲诉,即使在梦中,也挥之不去。
如果是在春天,那么,眼前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豌豆苗在缠缠绕绕地生长,它的掌心捧着一朵朵雪白的小花,低眉顺眼,一副小家碧玉的娇俏样儿,有着邻家小妹的贴心与亲切。提一个竹篮,掐一些豌豆苗炒来吃,清新的春的气息,就在齿颊间生香了。不远处的麦苗挺起了腰杆,柔和的春风吹过来,它们随风摇摆着略显纤弱的腰肢,低伏到土地上,把香甜的吻献给哺育他成长的脚下的土地。天蓝草碧,风声入耳,灰麻雀和从南方飞回来的小燕子从头顶上翩然掠过,“叽”的一声,清亮的叫声余韵悠长,慢慢溶进了遥远的天际。
河汊边的柳树底下,几个淘气的嘎小子又在折柳条了,柳条柔韧,轻易不容易折断。一个瘦瘦的小子抱住树干,三下两下窜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折下来一大把。他们把这些柳条放到一起,拧成柳笛,呜呜地吹。这柳笛其实响不了几天的,等嫩嫩的芽苞出落成细细的叶子,这柳条就不能再用来拧柳笛了。只是那明朗的笛声,却浸了力气一般,持续不断地追过来,跑进耳际,扎入心底,又刺透了三十年的光阴,一路相随。
等再过些日子,麦子起身了,孩子们就可以拿起夹当和排网去麦田里打鸟了。打来的多是一种黑灰身子的鸟,偶尔也能打到另一种体形略小的鸟儿,放在柴灰的余烬里,慢慢烤熟。香气在屋里弥漫时,我和弟弟围过来,母亲便把一丁点一丁点的肉撕扯下来,放到我们嘴里。我们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肉香,好长时间都不肯咽下去。
此刻却还不见孩子们打鸟的身影,绿草纤陌上,穿着半截水靴的菊花嫂正扛着锹,沿着水渠急急地走,偶尔她会变下腰,往沟渠边填上几锹土,免得水漫溢出来。渠中的水托着明亮而华丽的阳光,麦芒一般,耀人眼目。与她相比,这四野的一切,都显得宁静悠闲了。天兀自蓝着,树自顾自绿着,豌豆和小麦没心没肺的生长着,偶尔飞过的小鸟清脆地叫着。
沿着这条路走过去,转个弯,大约走上两三里路,就来到了村子的东南方,这里却是另一片天地。一条条曲折蜿蜒的乡间小路,象一条条小蛇,弯弯曲曲地爬向远方。路的两边是长满了碧绿水草的沟,沟里水波流转,水草被流淌的清波怂恿,努力伸长腰肢追逐着水流。沟边湿润的地方,车前草三棱草灯笼草,凑趣儿一般,都绿得分外惹眼。那绿似乎就要把它们薄薄的外衣撑破了——真是吹弹得破,仿佛只要轻轻一划,就会溅落一颗颗绿水晶。能接住它们的,一定是那些大脑袋,黑身子的蝌蚪吧,它们一刻也不肯停,倏忽来去,在水草的影子里,捉着迷藏。还有乡亲们称作大眼瞪的一种小鱼,比孑孓大不了多少,透明的连骨头都能看得出来,真的是冰肌玉骨,玲珑剔透。
田埂上小路边,到处都是蒲公英,它的暗绿的叶片紧紧帖着地面生长,甚至有些蔫头蔫脑的样子。陡然,叶片中间高高地举起一茎两茎的花梗,略显突兀地举着它心爱的花朵。它们有的已经盛开了,明黄的花瓣,娇嫩的花蕊,在风中颤颤的,惹人怜爱。有的还只是打着苞,袒露着三分羞涩七分热烈,亮亮地惹眼。三两只野蜂围着它们不停地盘旋,好一个繁花竞艳的繁华盛世。在温暖的阳光下,娇黄的小花熠熠地闪着光,映着不远处的流水,交相辉映。而此刻四野静寂,清风徐来,偶尔响起一点鸟啼两声虫鸣,使人想起“独怜幽草涧边生”的闲逸与清幽来,那真是一种空旷的美。
我弯下腰,摘下几朵蒲公英的小花,斜斜地插在鬓边。忽然记起了金步摇,“拢鬓步摇青玉碾,缺样花枝,叶叶蜂儿颜。”自然而又清新娇俏的小花,踩着点点韵脚,让人格外生出一种迷离感来。
阳光慷慨地将它的碎光抖落下来,在我肩头披了一件华丽的羽衣。我继续向南信步走去。如果不去顾虑嫩绿的草汁弄脏裤管,不去担心不小心踩到慢吞吞的蟾蜍,就这样让眼前错综复杂的田间小径一条接着一条的把脚步引向远方的话,那么,你就会来到一条河边。
河面很宽,即使没有风,它也一样是波澜壮阔的样子。如若是在夏天,水流还会更湍急些,水面上偶尔荡起一圈圈波纹。游鱼浮到水面上来吐泡泡,倏地一转身又消失不见了。芦苇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河滩边,倚着白亮的河水,丰姿绰约。也有蒲,瘦瘦长长的,一样的浓绿,长在浅水处,与苇比起来,别有一种散漫不经心的味道。在仲夏时节,它会抽薹长出蒲花,被嫩绿的蒲叶紧紧捂着,仿佛怕被谁发现了一般。怎么能不被发现呢,孩子们的眼睛尖着呢。折下蒲花,剥开外面的嫩叶,就会露出里面一茎细细的鹅黄来,这就是蒲花了。孩子们把它放到嘴里,用牙轻轻地咬住,用力一捋,那些花儿就留到嘴里了。假如把这些花的碎屑吐在河水里,调皮的小鱼就会跑过来,一口把它吞下去。有一种生长在水中的浮萍,圆圆的,开一种浓黄的小花,像是用浓浓的黄色油彩狠狠涂上去的一般,明亮的黄,不遗余力,样子如同一个个灯盏。后来想,它或者是莼菜,长在水中,自然有着不同于一般杂草野花的庸碌,它不染纤尘的样子,清明而又可爱,似乎不藏机心。这又与苇不同,苇是轻逸的,有着脱俗的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只有苇才会带给你的感受,咫尺天涯,即使它就在你触手可及之处,它的气息,也依旧是退避的,淡远疏离。
岸的那一边,是一片广袤的盐碱滩,乡亲们也曾经想过在那里开荒种田,可是打了几口井,挖出来的水又咸又涩,养不活稻苗,只好放弃了。现在到处是杂草丛生,风从草尖上跑过去,一踩一个绿色的漩涡,远远望去,波翻浪涌。六叔又在放羊了,他嘴里衔着一根长长的草叶,靠在一处田垄上,悠闲地打量着他的羊们。它们正散落在茂草深处,像一朵朵硕大的白色花朵。六叔可是个厉害人,他养了一辈子的羊,只要是关于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 本帖最后由 清风拂面 于 2009-3-28 17: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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