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邂逅
2022-01-04抒情散文薛暮冬
这个春天。天空是蓝的。蔚蓝的那种蓝。偶尔也有云。不是很干净。如同几团乱絮,被一只无形的手,胡乱地铺陈在众生的头顶。穿过断桥积雪,我慢慢地往平湖秋月走去。我走路的姿势到底是像螃蟹,还是更像白居易,我不清楚。我自言自语,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
这个春天。天空是蓝的。蔚蓝的那种蓝。偶尔也有云。不是很干净。如同几团乱絮,被一只无形的手,胡乱地铺陈在众生的头顶。穿过断桥积雪,我慢慢地往平湖秋月走去。我走路的姿势到底是像螃蟹,还是更像白居易,我不清楚。我自言自语,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我的身体里忽然就喀嚓了一声,很轻,至少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有发现我的任何异常。
没有人看见,我正在远山如黛,绿岛浮水的白堤上且听风吟。其实,在许多年前,在另外一场春天里,那个叫白居易的诗人就预测到我肯定会有一次这样的行走。和他一样,我一个人,静静地走着,一棵一棵数着身边的桃树,柳树。走过一棵,桃红。又走过一棵。柳绿。我的影子落在芳草地上,被桃花一次一次芬芳,被柳条一遍一遍抚摸。我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轻,很柔软。我的影子也芳草如茵起来。我想,在我有生的日子里,它也许会长成另外一棵桃树,或者柳树。当年,白居易肯定也有类似的际遇,在他自己的春天。现在,我所邂逅的每一株植物,都是白居易。无论我走得快一点,还是再放慢一点脚步,我都能看到白居易在风中独立。一个影子,孤独而自足地伫立在天地之间。
我始终认为白居易是个隐者,是个在湖光山色中寻求慰藉的隐者。这个人间有着太多的苦难,和不易。而且此消彼长。为避祸远嫌,白居易早就命令自己,“不复愕愕直言”,“世事从今口不言”。所以,出为杭州刺史以后,避开了朋党残酷倾轧的朝廷,他更是谆谆告诫自己,“谁知名利尽,无复长安心。”“敢辞官远慢,且贵身安妥。”荣枯任之,听天由命。而杭州美丽的山水,变成了他忠实的伴侣。他在月满西楼的时候吟咏,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他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呢喃,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他在秋日登高时放歌,风翻白浪花千片,雁点青天字一行……
我也曾经在红尘中挣扎,我也曾经在泥污中滚爬。而就在我告别断桥,告别许仙和白娘子的爱恨情仇后,一只蜻蜓毅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左肩上。我不禁喜极而泣。在今生,我居然能够再次邂逅蜻蜓。蜻蜓曼妙的姿态明明灭灭,像极了我寻找了许久的天使。我不知道白居易的肩膀或心上,是否也曾经诗意地栖居过这样的蜻蜓。当他阅读“绕郭荷花三十里”时,当他默数“拂城松树一千株”时,这只蜻蜓是否始终盘桓在他的眉间心上。没有人告诉我。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他们的路上有苹果。他们的路上还蠕动着一条带路的蛇。而现在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这样一只像极了天使的蜻蜓。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却有一只蜻蜓,始终在往美丽的地方飞翔。那是大唐。更是当下。松下听琴。谷中听回音。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声与色的接近,碰撞,交融,以致无声,无色。如同一段默片,一段幽幽的,梦之影。影子,是人生的再版。然后,我,抑或乐天,便自己看清了自己?是,又不是。只有一枚桃花的飘零,和叹息。然后,一梦醒来,天光放亮,掬起一把,被清露打湿了的,现实主义。楼上看山,舟中看霞,花下看美人,那么,从此以后,我们便真的永在天堂了吗?
就像白居易。在更多的时候,或是蓄妓玩乐,或是酩酊大醉,我总能看到一个独行的背影。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我知道,那是一个始终迷路的灵魂。就像一只空空的口袋,选择一种存在方式,逆水行舟。隔岸观火。那是命运的小游戏,梦幻总被雨打风吹去。这多么像我,我多么希望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而我的脚印总是同蛇的脚印纠缠不休。而且,我的血液正通过一截枯朽的树枝,进入蛇的身体。那条无时不在的蛇呀!让我感到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更多的时候,蛇在场,而蜻蜓总是严重缺席。
为什么我们的眼里总是饱含泪水?因为我们总是在别人看不见的白日的黑暗中,看到不该看到的许多故事。流水杀死鲑鱼。石头击落阳光。暴力剿灭善良。我们不止一次的问,沸水中的鱼,你痛吗?我们不止一次听到老和尚面无表情的偈语,别跳了,别跳了,熟了就不痛了。所以,白居易在出守杭州后,经常向名僧致礼稽问佛法宗意,与名僧探讨佛理妙义。白居易进而持斋坐道场,并且从此后一直好佛,经常持三长月斋,一、五、九月在家坐道场。乐天不止一次看到,那摄人魂魄的道乐呀,把日月精华纳入自己的血。一双温暖而朴素的手,传递给他,更多精致,小巧的喜悦。
这个春天,在白堤,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桃树,在说,韬光养晦的湖山岁月。甚至连失忆多年的老柳树,如一只伸进春天的手,也在轻轻叩问,突如其来的所有快乐,是西湖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第几瓣莲花?我看到,这时,白居易已经站在白堤的清风之中,所有的病,和白花花的痛,都在他的脚下。也许,心中有魔,必然化身为佛。我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落地为鹤,曲颈高歌。白居易的背影朦胧,而又沧桑。在上一次,再上一次,他始终站在同一个位置吗?春天,正用水一样的智慧,望着白乐天。而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幻觉吗?
现在,我就像白居易一样,独自行走在春意盎然的白堤上。我看见往昔岁月里的一群少年,依次从烂漫的春花旁边走过。吮吸花朵的芬芳,模仿花开的模样。花朵渐渐取代了他们手中的镰刀,进入他们身体,成为他们性格的一部分。我看到镰刀正在老去。我看见最后一把镰刀,它飞回孤山,飞回泥土覆盖的岩层里。它对被它砍伤的事物表示忏悔。同时,它也怀恋那些砍伐的日子那些光芒闪闪的快意的日子。我看到,不止一种凶器,如斧头,如欲望,如邪恶,怀着复杂的心情,集体返回到岩石深处,重新哗变成朴素,沉默的矿石。重新成为林逋哺育的梅,喂养的鹤。
我们无权把一朵花刻在风口浪尖。
我们无权把一滴泪水放在雷电上烧焦。
我们找到了自己的温暖,春天说来就来啦。 天还在亮着。我已抵达平湖秋月。更多的花朵就开放在我的前面,芬芳馥郁。我们行走在若有若无的光芒里。漾动的小小梦幻,忽然,被一只点水的蜻蜓激活。我们怀抱纯净的天空,伫立成自己的王者。一群流浪的蜜蜂找到回家的路。而蜻蜓的全力装扮,像整个世界的颂词。我们知道,它将持续,这永远的歌谣!
我们无权把一滴泪水放在雷电上烧焦。
我们找到了自己的温暖,春天说来就来啦。 天还在亮着。我已抵达平湖秋月。更多的花朵就开放在我的前面,芬芳馥郁。我们行走在若有若无的光芒里。漾动的小小梦幻,忽然,被一只点水的蜻蜓激活。我们怀抱纯净的天空,伫立成自己的王者。一群流浪的蜜蜂找到回家的路。而蜻蜓的全力装扮,像整个世界的颂词。我们知道,它将持续,这永远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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