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角的立交

- 城角的立交 和许许多多的城市一样，苏州立交桥最密集的地方在古城的四角。我喜欢西南角的横塘立交，不仅因为离我的住所很近，还因为立交网下面有一个足有两平方公里的绿地。绿地上种满了花草树木，除了没有凳椅灯光外，和公园无异。一年四季，这里都是四周居民散步游玩的好场所。


一条弯曲的小河，穿过那片绿地寂静的横卧在立交桥下，河两边零零星星的栽着十几颗垂柳，夏天时，柳丝直挂青绿的水面，随风轻舞，间隙有鸟在不远处树丛深处鸣叫，加上四周的绿草融融，花香漫飘，空气也就清新幽雅起来。偶尔会看见清理河道垃圾的小木船，悠悠荡荡的在水面徘徊，船尾的长橹划出一道杂乱而有序的波纹，似在弹奏一曲浓郁的水乡情韵。如果不是巍然耸立的粗大水泥桥桩，和头顶呼啸着来往穿梭的汽车，一定会以为置身世外桃源了。

小河两边，是两条青色方砖铺就的五尺多宽的小道，蜿蜒在桥桩中间，小道也是那种小家碧玉般的娴静，延续了古城小巷石板路的精致和婉约。只要是风和日丽的傍晚，小道上就热闹起来。有遛狗的夫妻，有手里举着气球的孩童，有手牵手散步的老人，也有依偎在草地上的情侣。此时，两条小道上人影憧憧， 或闲聊，或欢笑，或窃窃私语。这块绿地就变得生气勃勃，几丈高上空汽车的喧嚣奔腾，也就变得遥远而渺茫了。

喜欢在一个闲暇落寞，细雨绵绵的日子 ，走出去，沿着南环西路的高架，走向立交网下的那块绿地，那块雨水难以淋湿的绿地。青砖的小道上，大多只有我一个人，或许，偶尔会有一两个超近路骑车的，也是一晃而过，不会影响我的逸致闲情。这时立交下，一定是个静谧的所在，静谧得可以清晰的听到细细的雨点落在树上，草地上，或者是水面上的脆响。在我周围，那些绿树，草地，小河就呈现出诗意的空濛来。

常常会靠在一个桥桩边，静静的倾听身边雨滴淅淅沥沥的呢喃，还有上面汽车飞过时震动的余韵。两种声音都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动听。原来，桥上的沸腾和桥下的宁静，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旋律，也可以做到互不干扰，且如此的融洽。好比一次超强的台风， 周边剧烈旋转势不可挡的气流，和中心静如死水的“台风眼”本是一体。我想，城市和乡下的距离也只不过是城角的这边和那边，立交的上面和下面。城市的“动”和乡下的“静”在这个立交汇集处出现了喜人的和谐统一。

曾几何时，城里城外的间隔好比天上和地下，那高高的城墙似银河一样难以逾越。十多年前，当我告别黄土地，满怀一腔志在四方的激情，来到这个梦中的天堂时，我是兴奋的。可是不久，在遭受无数的冷眼和鄙视之后，才发觉，这个城市仅属于这个城市，而我，仅仅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记得一次在路边吃盒饭，随手将餐巾纸扔在地上，卖盒饭的大姐马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瞪着我，且冷冷的说：“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一点素质都没有。”我的脸腾地红了，努力压制欲爆发的怒气，闷闷不乐的离开。

并不是我不想和她理论，而是，边上好多人的目光，让我自惭形秽。或许，素质这种东西，原本就只是属于城里人的。于是，我常常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徜徉于城市的一角，远望城角外面的那份难以割舍的牵挂，那里有山有水有粮田，有被称作是“乡巴佬”的亲人，有我的父亲母亲，有我的祖先我的根。也就产生了一种阿Q式的自我安慰：拥有广袤土地的我们，可以包容一座城市，为什么就不能包容那些城里人的闲言碎语呢？

渐渐的，我们无数的“乡巴佬”们，用勤劳的汗水和血泪让城市飞速的壮实和膨胀，慢慢的赢得了城市-----这个一度有点被宠坏了的女子的青睐，从让城市不屑一顾的“乡巴佬”变成了所谓的“新苏州人”。可对这个用太多的艰辛换来的称呼，我依然难以接受，却已经没有了去深究的勇气。或许，这个新鲜的称呼对城里城外来说，不仅是幸运，也是悲哀吧。毕竟，城乡差别仍然很真切的存在着，且还将延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独自静立在城角立交下，时常会追问自己城角的外面是什么？有时我想，城角外或许就是另外一座城市，另外一座城角，我站立的地方，也是另外一座城市的城角之外。在那座城市的人们眼里，这里的人们，又何尝不是“乡巴佬”呢？！再说，立交桥上的城市也何尝不是桥下厚重的土地托起的呢？

城角的立交气味是清新的，独特的。喜欢这个回旋往复的立交，不仅是因为它是连接城乡的纽带，还是因这两个字所蕴藏的含义。无论是因“立”而“交”，还是因“交”而“立”，都给人太多的深思和启迪。从城里城外到国内国外，“立”和“交”一直都是共进共荣相辅相成的。喜欢说出这个词脸上那种微笑的表情，也喜欢这个词的读音，有股友善的神气，和让人亲切的响亮和坦荡。

无数个夜晚，我曾陶醉过立交桥边上波浪形的彩色灯带，有彩虹般捏人心魄的璀璨，壮观。蓦然发现，城里原是风姿绰约，情感细腻，精致优雅的织女，城外原是粗犷豪爽，耿直大度，原始野性的牛郎。几千年都一如既往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着，城角的立交，不就是让他们可以时时刻刻相会的鹊桥么！

2010 1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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