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忧伤
2022-01-04抒情散文文珺
这是一个被岁月遗弃的小镇,曾经的繁华已变成了小镇昨日的梦想,如今一条坑坑洼洼泥泞的街道两旁是不多的几家店铺,虽说也有现代化的脚步驻足,但终久无法掩饰那掩藏在骨子里的萧凋和衰败。店铺的后面,大部分的人家已经搬走了,只留一些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在风……
这是一个被岁月遗弃的小镇,曾经的繁华已变成了小镇昨日的梦想,如今一条坑坑洼洼泥泞的街道两旁是不多的几家店铺,虽说也有现代化的脚步驻足,但终久无法掩饰那掩藏在骨子里的萧凋和衰败。
店铺的后面,大部分的人家已经搬走了,只留一些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在风中不停的叹息。镇子上的人们是典型的山里人,面庞黑红,被山风染醉了的那一种颜色。有几个年经的女子,穿着靴子、靴裤站在列列的山风中,看起来也很时尚,脸蛋上更是染着两团酽酽的山里红。小的时候,总是笑话山里来的姐姐的红脸蛋和前赴着的身子,如今走进了山里才知道,山就是山里妹子的家,山里妹子脸上的颜色就是山的颜色,山的姿态就是山里人的姿态。
对于山,在未成年之前,我并没有太多的记忆。那个时候,我们把三爷爷称为“山里爷爷”,爷爷在我们还没有出生之前就过世了,所以我们的记忆中关于爷爷的那一份亲情就是这个“山里爷爷”。炎热的夏天,“山里爷爷“坐着火车来了,他面庞黝黑,是一位清癯的老人。他一来,我们就把他背在身后的老棉袄扔的远远的,从他背着的包包里掏好东西来吃。有时会有一些野果子,有时会有一、二个小玩意儿,还有一年给我们带来了一只小松鼠,两只眼睛骨碌碌转着很好玩。
我曾经随着爷爷进过无数次的山,所以对于山的记忆是深刻的。这也可能就使我最终生活在山里的宿命吧。对于川区长大的我来说,山里的一切都是好奇的,草地上的野蘑菇,草丛中的蚂蚱,山坡上的野葱、野蒜,满山遍野的野燕麦,还有夏天阴坡里藏着的那一枚枚红丢丢的胖胖草莓……,记忆中山是青翠的,树是浓郁的,清晨有鸟儿在房顶上鸣叫,山脚下金强河里的水在“哗啦啦”响,“哐当、哐当”的柴油机火车从山弯里钻了出来。一切都似乎就在昨天,但这一切却几乎就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山里爷爷”已与二十年前驾鹤西归,最终成了山背后的一冢土丘,坟前的荒草已有一个高了。气候的干旱,草场的恶化,已经使大量的山民迁移他乡了,留下的这个村子就在这荒凉的山脚下做着一个更为荒凉的梦了。
阳光还是很温暖的照着这里的角角落落。叔叔们还留在这里生活,在他们的心目中,这里已经是永久的家了,就是再穷他们也不会离开。六十年代初的那一场饥饿,饿瘦了叔叔们的记忆。使他们不再对山外的世界有太多的留恋,是山留住了他们的生命,山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如今站在山坡上向远处眺望,不见了当年灯火阑珊的热闹景象,却看到几座很气派的办公大楼高高的耸立,但这一对比却更显小镇的破败之景了。
三爷爷家的屋子修在这个村子里最高的地方,坐在炕头上就能从玻璃窗子里看到镇子上的灯火和远处马牙雪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三爷爷常给我指着不远处卧在平地里的两座山让我辩认哪是“大鱼儿山”、哪是“小鱼儿山”。我就展开丰富的现象力竭力的观察,最后终于辩认清楚,前面的那一座小一些就叫“小鱼儿山”,后面那一座当然就是“大鱼儿山”了。这两条鱼儿十分的乖巧、温顺,夏天披着绿衫子,冬天穿着白褂子,静悄悄的,很可爱。三爷爷说“金盆养鱼”,说这里是一个风水宝地。现在看来全都错了,鱼儿还在,盆儿却不再是金盆了,甚至连个铁盆都算不上,因为河里的水也几尽枯竭了。于是卧在这里的两条鱼儿,不免就显得的一些凄凉了。远处的雷公山也似乎失却了往日的威风,不再是一响起雷,人们就能从那里观察到有没有下雨的可能性的那样灵验,多的时候是光打雷不下雨。
村子的东侧,有一处规模巨大的现代化设施,是国家继“乌鞘岭特长铁路隧道”之后的又一项工程“乌鞘岭公路隧道”,几架说不上名字的机器在轰隆隆的吼叫着。一部分人在拿到了国家的拆迁补助款之后,就搬走了。这使村子越加显得萧凋。山弯里,是几处房子的遗址,墙上的年画和灶台上的灰都依稀可见,但如今却是人去屋空,成了一个忧伤的记忆。
一些平地上,有几处政府投资修建的蔬菜温棚,但只有温棚的架子和一些在风中迷失了方向的白色塑料薄膜片,里面什么也没有。听叔说,人们在领取了政府的温棚补助款之后,就再也不去理会那些棚了。有一些人家,甚至把政府扶贫的牛、羊都宰着吃肉或是给卖钱了。国家在大力的投资扶贫,而山民的意识里,扶贫就是领取救济款,等各种补助。只要不是太苦太累,只要还有酒喝,还有肉吃,什么温棚、暖棚,那一切都是离他们很遥远的事情。扶贫,是想让山民从思想里改变这种贫穷的面貌,走出一条自救的路子,可谁料到的是,扶贫的结果却是他们的思想更加的贫穷了。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十一月份在黄河大桥上看到的总理那一个瘦削的身影,觉得一种深深的悲凉和凄然陡然的袭上心头。
也许有一天,这个村子最终会随着自然条件的恶化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但搬得走的是村子搬不走的却是山民们心里根深蒂固的意识。
在这个村子里,年轻人都已经外出了,留下的就是被称作“3861”部队的老人和孩子们了。老人们还在踏着固有的步伐往前走,当他们赶着几十只羊躺在山坡上散淡的望着天空中飘过的一片又一片白云的时候,牛羊也许正在践踏着子孙后代们某一天一个关于绿色的最后一个梦想。我的大伯,天天都在扳着指头算那一百多只羊和二十几头牛的丰厚家底。我的大哥,只有四十五岁却已经是一个二岁孩子的爷爷了,一个冬天他都在神仙般的半醉中渡过,见了我们他就眯着眼睛说自己今年领取了多少多少的补助款,好象那是他的骄傲似的。他们就这么自足的生活着,守着一些他们自己的规矩。甚至也看不起我们这些自食其力的外乡人。在他们的心中,山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但他们却意识不到,在他们这种对山的忠诚和对山的依恋里,可能会在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的某一天再也找不到山的梦想,只成了一个光秃秃的岭子了。
夜里,银子似的月光撒在山的角角落落里。山里的风很冷,人们缩在热乎乎的屋子里做着自己的梦。远处的乌鞘岭上,闪烁不定的灯光在提醒着这个村子早点从昏睡中醒来,从这看不清楚的忧伤中摆脱出来。可是,谁才是一个清醒的行者呢?
[ 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10-2-3 12: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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