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田野
2022-01-04抒情散文瘦棠寒蝉
初冬的田野 文/李晓春喜欢在初冬的日子里,去田野上转转。初冬的田野,没有点滴的粉饰,透明,一目了然。风细声软语,声音里还没有刀子一样凛然的寒意。夕阳像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乐呵呵地笑着。在这样安祥和宁静中,你在田野上走着,很容易就能走进大地的深……
初冬的田野
文/李晓春
喜欢在初冬的日子里,去田野上转转。
初冬的田野,没有点滴的粉饰,透明,一目了然。风细声软语,声音里还没有刀子一样凛然的寒意。夕阳像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乐呵呵地笑着。在这样安祥和宁静中,你在田野上走着,很容易就能走进大地的深处去,和漫天的金光,和那些泥土融合成一起,变成田野上的一粒土,或者是一棵树。
粮食都跟着牛和羊回家了。
田野上少了稻谷,玉米,大豆等农作物的喧闹嘶喊,静悄悄的。此时,你在田野上很少会看到挥舞着锄头,赶着耕牛,穿梭忙碌的庄稼人。他们现在正蹲在满囤的稻谷前,望着屋檐下挂满黄澄澄玉米棒子的横梁,喜孜孜地吸着低劣的烟,“卟卟卟”地吐着心满和意足。
黄昏,夕阳残照。独自一人走到空旷的田野上,你丝毫不会感到冷清孤单,你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温暖,这种温暖舒坦地在田野四处漫延,游动,就像长了脚,会慢慢地走进你的身体里,在你的周身游走。这种暖,常常会让你产生一种慵懒,让你浑身绵软,让你觉得这片广袤的田野就是你母亲温暖的怀抱,让你情不自禁地就想在枯草上,田埂上,躺下来,好好地抱着泥土,美美地睡上一觉。
结伴而行的除了满天的阳光外,还有那些乡村的小精灵,麻雀们。在空旷的田野上,它们不是独行侠,不像我孑然一人,而是一群,少说也有四五十只吧,不待我走近,“轰”地一声掠起,身影腾空时,常常会遮没掉西天的夕阳,但麻雀们也不会飞远,往往都是从这块地飞到那一块地。麻雀是田野上粮食最后的拾捡者,在它们之前,我们拿着扫把,畚萁,扫过,田鼠们滚动着肥硕的身子在田地上一次次地搜过,但我们总是捡不干净,要给麻雀们留下一些。麻雀们就这样一块地一块地的捡着,直到把整个田野捡拾的干干净净。然后,在阳光的温度渐渐减低,冬风高举起泛着寒光的刀子时,才全部回撤到最后的堡垒,村庄里去了。它们在屋檐下,在墙洞里,找个避风的地方,做个窝,然后,恋爱,做爱,生育,过上一冬幸福的日子。
田野上自然少不了树。这些树我大都能叫上名儿,杨树,柳树,桉树,苦楝树,还有果树,李树,茉莉树,桃树。一到秋天,一阵秋风刮过,树就瘦了一圈,接着又刮了一阵,树又瘦了一圈,秋风就这样紧一阵慢一阵地刮着,把所有的树叶都刮走了。后来,贪心的秋风看看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就站在树杪上喊,“走了,走了。”结果,就把沉睡中的冬天吵醒了。冬天也就这样睡眼惺忪地来了。初冬的这些树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树叶,只有褐色的枝干赤裸裸地伸向天空,在风中舞蹈着,也许,这些树也巴不得那些树叶离开自己,它也许也厌倦了那些泛黄的树叶,它也喜新厌旧,期待明年春天新绿满枝。
空荡荡的田野上到处可见稻茬子,它们略高出地面,那是庄稼人特意留下。庄稼人一年的收成都是泥土给予的,他们可不能怠慢泥土,不能把泥土给予的都掠拿一空,总要给泥土留下点什么。可庄稼人不会把稻谷留下,不会把玉米和大豆留下,这些他们都要拿回家,用肩膀挑,用独轮车推,他们也不会把稻草和玉米杆留下,那是牲畜们过冬的粮食。那留什么呢?思量来去,他们就把这些稻茬子留下了。在风雨的浸泡下,稻茬子渐渐地变软,失去金色,最后变成了泥土的粮食。来年春天,吃足了稻草,玉米秸的牛们,站在地头,神气地冲着它们酣畅地撒了一泡尿,然后撒开四蹄,拉着犁,掀起的黑浪,一波一波地就把稻茬子全吞没了。
在空旷的田野上行走,你有时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在田野上,我捡到过一支钢笔,那是一支很漂亮的钢笔,粗大,黑色,钢笔在当时的农村可是稀罕物,只有在城里工作的同志才会有,我根本想不出,这支笔是谁丢在这里的。但我捡到最多的还是农具之类的东西,一把镰刀,一柄锄头,那时真想不明白,一个庄稼人怎么就会把它们遗忘在田野里,他们怎么就不会出来寻找,就像寻找自己走失的孩子一样把他们唤回家去呢。而更多的时候,我会重新翻捡起那些发生在田野上的故事,我的耳朵里会重新响起那些只属于乡村的粗俗的话语和放肆的笑声来。比如,村里的李癞子趁人不备偷偷摸一把“三娘”的屁股蛋,被三娘挥舞着镰刀追骂的场景。还有新婚的李二哥,在高高的田埂下,偷偷搂抱新娘子,亲吻新娘子时说的让人脸蛋子发烧的“下流话”。尽管,这些场景,这些话语显得粗俗,却也给田野增添了无穷悠长的韵味。
和我一样在初冬的田野上转悠的,还有一个老人。他是村里的长者,我管他叫“二爷”。我不知道二爷多大岁数了。只是觉得他很老很老了,背佝偻着,蓄着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和他胡子一样雪白的还有一头的白发。他也经常在田野上走,他走累了就会找一块石头坐下来,混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田野看。听村里人说“二爷”是在找一块自己老去后能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二爷”找到没有,只是看见他一天接一天不停地在田野里转。在人生四季中,“二爷”已经走到了生命冬季。有时,我很想走上前去问问“二爷”,你找到了吗。但每一次看见“二爷”向我走来,我都会远远地避开,尽管,那时我年幼,但对死亡已经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而“二爷”就好像代表着恐惧。但我相信“二爷”最后是找到那块地方了。“二爷”老去后,没有和别的老人那样住到山里去,而是住在靠近村庄的自留地里。我想,这个一生喜欢泥土,离不开泥土的老人,之所以不去山里,是舍不得离开村庄,舍不得离开庄稼吧。他住在田野上,是图个方便,什么时候想去田野上走走了,他只要站起来,走出家门,就可以和生前一样在地里走来走去,闻闻稻谷扬花抽穗时散发出来的清香,摸摸那些壮硕的玉米秸,在阒静无人的深夜,望着长势喜人的庄稼,乐呵呵地笑上几声,让笑声走进熟睡亲人的梦里。
那些昆虫们,蛇,蛙什么的,早在秋天,就已经在广袤的田野里找好了自己的窝,开始冬眠,它们要在冬季积蓄力量。
田野呢,何尝不是如此。春夏秋三季的付出,早已透支尽了它全部的精力和心血,耗尽了它全部的力量,它在庄稼人幸福的笑声里,也感到精疲力竭了,需要好好休养生息了,需要在这个茫长的冬季里慢慢恢复体力了。于是,田野便舒坦地躺了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懒洋洋地打着鼾,呼呼地睡过去了。田野睡得很安稳,很踏实。春、夏、秋一年三季下来,它想想自己没有亏欠任何人的,包括牛和羊,包括麻雀和昆虫,于是,它就心安理得,酣然入睡了。庄稼人趁田野酣睡了,就悄悄地在它的身上撒下些种子,小麦的,草子的,一场春雨下过,一声春雷炸响,醒了的田野,欣然地发现,自己睡着时居然也没有闲着,瞧,身上又绿成了一片。
[ 本帖最后由 瘦棠寒蝉 于 2008-11-11 16: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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