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凝视一朵小花

　　早已熟稔了你的容颜：嫩黄、娇小，绽在儿时的地头、路旁、沟边，平凡得不足怜。剜菜的女孩没有因你的娇艳而不忍割，放青的羊儿没有因你的呻吟而不忍啮，改辙的车轮没有因你的楚楚而不忍碾。谁也没有当你是一朵花，可你为什么还那么一如既往地绽放，绽放得无悔无怨？ 　　你应该知道，即使在乡间，篱笆墙内也没有你展示美丽的空间，你竟然扯着风的衣衫，把自己挤进了小城被楼房切割后的草坪中。来就来了，可你不该将自己的根扎在株株为了取悦人眼美丽得近乎霸道的花树边。 　　是无意吗？那么，你将怎么来忍受这盛气凌人下的卑微？又将怎样坦然面对人们的视而不见？只一想，就让人心疼。 　　心疼你，始自一个黄昏。 　　那天的黄昏，日已沉，月未升，万物于朦胧中静待月的华容，我漫步在草坪边。 　　也许，自从你落足在这片草坪，我已经无数次地从你面前匆匆或缓缓而过，可你却从没有进过我的视线。是你在刻意暗淡自己，以示你在花树的权威下的折服，还是我的贪恋虚荣，没有把你的深情厚意放在眼中？然而，你却为何在一个黄昏——一个花树依然沾沾自喜的黄昏，突然把自己呈现在我的面前，难道只是想给我一个心疼你的理由？ 　　黄昏亦真亦幻。太阳已经收工，满树在太阳下炫目的红花、粉朵也似结束了一天的竞美般，渐隐在觉得已无人注目的迷蒙中。而你，却以超常的醒目提醒我，有一朵小花依然美丽着。 　　你太娇小，娇小得让人不忍站立，怕你把我当成一面威压的山，我只好蹲下身，用深情的凝视抚了抚你的头。我不敢用手去碰，因为即使是轻而又轻，也怕弄疼你。弱小的生命总是惹人怜，何况这弱小的生命还是美丽的。 　　不知道你是日日夜夜都这般精神抖擞地昂着头，还是为了我们的谋面刻意掩饰了倦容，你笑靥舒展，似在倾听。只是我不知，你是想听你渴望已久的赞美，还是想听我忽视你的忏悔？你轻轻摇了摇头，我便知道我错了，我辜负了你，你是把我当成了知音。可是，花有花语，人有人声，谁能解花之语？也许，你也知道人们常说的“近水识鱼性，近山知鸟音”，遂认定“近花就应解花语”，于是，走近你的我，当然会被你当成知音。 　　不管怎样，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 　　本以为，你的叙说会伴着泪，可你却平静得让我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惭愧。 　　你说，我知道自己是微不足道的。我不是春的使者，当春风已经染遍所有的绿，我才从草的嫌弃中钻出身躯。可是，我怕草因我是花而妒嫉，就尽量收敛自己，既没拂了上帝让我是一朵花的美意，也没让草自惭形秽。我也不是春的争俏者，春天里百花争艳，都在用自己的妖娆争宠。美丽要想出众，就得付出代价，代价是超负荷的努力，而后便是在人们的赞美中如伤了元气般快速地凋零。我无意争俏，当然也是上帝没有给我争俏的资本，可我却因此更感谢上帝，是他使我目睹了许多过早逝去的花频频回眸的惋惜。可我并没有在他人的坟前跳舞，而是更加珍惜自己。 　　你还说，我知道，满园的春天，少我不算少，多我不算多，但既然上帝让我于春天开放，我就应该尽职尽责。我的绽放，不是为了给春天增色，也不是为了博取人们的垂青，我只是因为要绽放，绽放是我来到这个世间的唯一使命。 　　虽然我绽放得无声无息，但我依然要感谢大地，是他让我汲取；我要感谢阳光，是他给我生机；我还要感谢春雨，是他让我滋润。虽然我没能用美的花、甜的果让他们骄傲，但我却因自己真真正正地绽放过而自豪…… 　　月只一弯，叙说后的小花似终于完成了某种使命般暗淡成一点模糊，我的眼也因潮湿而模糊，模糊中小花如荷般亭亭玉立在碧波中。 　　依然不知小花的名。其实，知道又有何用，再好听的名也会随着香消玉殒化成一抔土。只要生时，曾有一个生命为之驻足，就当无悔于来世走一程。 　　而我呢，也是一朵无名的小花，因着宿命散落在漫漫红尘中。绽放时，设若有人注目，当是我幸；无人凝眸，定是我命，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