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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小脚姥姥

2022-01-04抒情散文月亮宝船
我的姥姥去世已经十二年了,依稀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窝着一个发髻,穿着老式青布大襟褂子,一双三寸金莲,用黑布带绑着裹腿,典型的一个旧时代农村老嬷嬷形象。她一生养育了三男三女。三舅在八九岁时得天花走了,姥姥哭得死去活来,天天到三舅的坟上去。那一……
  我的姥姥去世已经十二年了,依稀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窝着一个发髻,穿着老式青布大襟褂子,一双三寸金莲,用黑布带绑着裹腿,典型的一个旧时代农村老嬷嬷形象。她一生养育了三男三女。三舅在八九岁时得天花走了,姥姥哭得死去活来,天天到三舅的坟上去。那一个小小的坟包便让天人永隔。三舅的夭折,一直是姥姥心里的痛。后来大舅二舅先后娶妻生子,妈妈,二姨都嫁人有了外甥,姥姥才从失去三舅的痛中慢慢走出来。
  几个子女中,姥姥最疼二舅,最喜三姨,大概小的总是沾光吧。
  姥姥有了好吃的东西,总是给二舅留着。记得小时候,我去过姥姥家,母亲孝敬姥姥的东西,总是二舅先吃。二舅每次去姥姥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掀一个瓦盆,那是姥姥专门放稀罕东西的地方。瓦盆上盖着一个秫秸勒的盖顶,二舅掀起盖顶,把手伸进去摸,摸出来一块熟肉,一块点心,或几页饼干,摸出来就吃,姥姥也不嫌。有时二舅去了,姥姥还主动把好东西拿出来给他吃。那时二舅已经结婚了,房子建在距姥姥家不远的北山跟。二舅会编席,我喜欢看二舅编席。他把高粱桔上的皮子用刀剥下来,划成一绺一绺的,在水里泡软了,然后坐在地上编起来。他会利用不同颜色的皮子,编出好看的图案来,有梅花形的,有棋子块形的。二舅在编席时,姥姥又是茶又是水地伺候着。
  姥姥在女孩中,最喜三姨。三姨在家里是个娇宝,整天吃的好,穿的好,是姥姥的心肝尖尖。三姨十五岁时的一个夏天,来到我家,住了几日要走。我和二哥嚷着要跟她去。母亲正好身体有病,无力照顾我们,就让我和二哥去了。那一年我五岁,二哥七岁。我们跟着三姨走到距姥姥家不远的一条小河时,河里因下雨发大水了,河水很深,我太小,不敢过。二哥是男孩子,他不怕水,自己淌水过去了。我央求三姨把我背过去。三姨背我过河时,不小心让河底的石头碰破了脚趾甲。她从小娇气惯了,见脚趾甲流血了,吓得用手绢包起来,一路走一路哭着回去了。我和二哥吓得一声也不敢吭,远远地跟在三姨身后。
  三姨到家了,我和二哥没敢进门,扒着院墙门朝里看。就听三姨边哭边和姥姥说该我们不是,若不是我,她脚趾甲不会磕破了。姥姥又疼又气,连哄带劝,全然不顾我们兄妹俩,也不上大门口看看我们。三姨躺在床上,姥姥给她重新包了伤口,还拿了个桃给她吃。我们看姥姥也不来找我们,就去和村里的小孩子玩去了。玩到天快黑了,其他小孩都被家长喊回家吃饭去了,姥姥还是没出来找我们。我和二哥一人爬上了一棵大柿子树,远远地看着姥姥的家门,看有没有人出来。我坐在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姥姥来把我抱回了家。
  姥姥家养了一只猫,姥姥姥爷非常喜欢那只猫,他们把那只猫娇的跟孩子似的。有一天下午,那只猫不知在哪里吃了死老鼠,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姥姥疼坏了,找了把绿豆嚼碎了,掰着猫嘴往里灌。可惜那只猫已经不会吞咽。猫死了,姥姥心疼了几天。
  在子女都已成家后,姥姥姥爷都六十多了。家里没了孩子,他们却不甘寂寞。一次我去,正赶上姥姥扎了红纸花往梁头上挂。她说我和你姥爷要腾腾火火地过,不能过一天少一天,俺们要凉水攥成冰,给儿家过下点家业。
  姥爷在七十岁时,去西山担泉水,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成了脑血栓,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姥姥不仅得伺候姥爷,还得忙着园里地里的活。那两年姥姥过得很苦。听说吃水她不能挑,都是拿了水壶去离家500米开外的泉子里打。我和母亲去看姥姥时,她领我去西山脚下的菜园里摘菜。那菜园在一个山坡上,石坝垒得一层层,各家各户都种着大致相同的蔬菜,长的是豆角,短的是芸豆,紫的是茄子,绿的是辣椒,红的是西红柿。更让我惊奇的是有一种类似葫芦的长东西挂在架上,这是我家乡的菜园没见栽的蔬菜。姥姥说那是葫子,和葫芦一个品种,可以用花生米,豆面熬着喝,也可以包水饺吃。最喜欢的是姥姥领我去河里洗衣服。她在青石板上捶着衣服,我去河里玩耍。小时不知羞,脱光了衣服就钻进了水里。捉小鱼小虾,拣五颜六色的鹅卵石;从沙滩上抠贝壳。
  最想五月里去姥姥家。她家院里种了两棵桃树。大结桃那时红尖了,最盼的就是吃那一口。在三姨出嫁后,姥姥非常疼爱她的外甥们了,有点好吃的舍不得吃,留给她的外甥吃。因此去姥姥家,吃的肉一般是她用盐腌过的有点臭的肉,但我吃着挺香。
  姥爷身体好时,日子过得虽然有点穷,但儿娶女嫁了,不断添丁,姥姥姥爷的心里是滋润的。大舅家四男一女,二舅家一男一女,二姨家三男一女,我家两男三女。三姨最小,生了两个男孩。姥姥姥爷最宝贝二舅家的两个孩子。男孩取名宝财,女孩取名宝玉。宝玉比宝财小两岁。我五六岁那年,宝财七八个月大,长得怪喜人的,我见了也忍不住要抱他。结果摔倒了,宝财摔得哇哇哭,我膝盖也磕破了。姥姥疼坏了,光去看宝财去了,还直责怪我不小心。姥姥见了小的,就不疼大的了。
  姥爷在卧床二年后,撒手归西。民间有一种风俗,假如未亡人在棺材临走时扔筷子,筷子扔得越远,寿限越长。姥姥把筷子扔出了五十步开外。主办白事的二姥爷说,姥姥至少还得活十年。
  姥爷走后,姥姥的日子过的很是凄苦。她独自一院,住在两间西屋里。原先姥爷在时,儿女没长大时盖的那几间小屋也都塌了,剩下屋框子,院子里那两颗桃树也枯死了。姥姥的屋冬天只晒一小会儿的太阳,她终日生个火盆,里面弄一些碎麦穰沤着,直冒烟。我去时喊熏眼,就拿木棍去挑,姥姥不让,说那样着的快。
  二舅在姥爷走后不几年,也得了肺病。在那个闭塞的小山村,不大的一点病都致人命。二舅的病并不严重,假如治疗及时,根本不会恶化。可由于愚昧无知,由于生活贫穷,没去医院治疗,只在家里找土郎中开点草药,结果病入膏肓,最后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二妗子在二舅病重后,撇下他及两个年幼的儿女离家出走了。姥姥天天掂着小脚去伺候二舅及两个年幼的孩子。姥姥苦死了。二舅撑了没二年,也走了,撇下三间破屋和一双儿女。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些年,我已经结婚,住在乡镇中学,离姥姥住的小山村十几里路,远倒是不远。可由于孩子小,也没能常去看看她。听母亲说,姥姥常常用麦子换点馒头或烧饼之类的面食,预备着,坐在她家门外的石辗边,手搭凉棚向西张望,看看有没有闺女或外甥从村西那条碎石路上走来。她天天盼着亲人去看她。母亲每次去,她都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松,一个劲地说闺女哎,想死了。她恨不得母亲一星期去一趟。母亲很孝顺,隔十天半月就去一次。每次去,都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姥姥爱吃的东西。记得一年春天,姥姥想吃豆沫,那时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没办法,去地里挖来了一篮七菜芽,烫了,做了一碗豆沫,趁热,一路翻山越岭走七八里路,给姥姥送去了。
   [ 本帖最后由 月亮宝船 于 2010-9-13 09: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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