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爱到深处松开手

爱到深处松开手 　　每天上下班的时候，我几乎都能碰到他们：男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右脚几乎不能自然抬起，每走一步，左臂向上扬一下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从远处看，似乎是带着脚镣舞蹈的样子。他白净的皮肤，大眼睛，只是少了正常孩子的那分明亮，眼神有点呆滞。走路的时候总是喜欢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楚。他的身边，总是走着一个中年男人，背着孩子的书包，一直是一种很冷漠的表情，头发花白，胡子拉茬，衣着也很粗糙，浑浊的眼神，暗淡的神情，他总和孩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坚定地认为那就是孩子的父亲。在同情孩子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心里也涌动着涩涩的酸楚，如果哪个父母有这样的一个孩子，也许都是同样的表情。 　　有一天，刚下楼，他们走过来了，很平的路面上，孩子忽然就摔倒了。男人一脸漠然地站在旁边，孩子一次次挣扎着站起来，一次次又跌倒。男人看了一眼，那眼神很复杂，他前走了几步就背对着孩子站下了。孩子咿咿呀呀说着什么，眼神里都是无助，我很心痛也很不解。最后孩子还是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了，嘴里嘟嘟囔囔的，我想他一定是在宣泄内心的不满吧，最后重要站起来了，又以舞蹈的形式行走在那个男人的身后。看着他们走远之后，我的心里很难过，我想不通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冷漠的父爱，如此残酷的父亲。 　　从那天起，看不到他们，心里总是有点牵念。看到他们，心里又有点疼痛。 　　过了几天，我下班时正好碰到了，我就走上前去对那个男人说：“请问，这个小孩小时候得过什么病？你是小孩的……？”小孩眨巴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知道他能否听懂我的话，男人冷冷地说：“不知道，我是他家的邻居。”说完就走了。那一刻，他对孩子的那种态度我一下子释然了，可是，新的疑问又困扰着我，他的父母为什么不管他？为什么把一个残疾小孩交给一个冷漠的邻居？这样的父母太不负责任了，我的心里有一种淡淡的不满。 　　后来，无意中和朋友说起这个孩子，朋友才说这个孩子的情况。 　　小孩的父母都有工作，他的出生应该给那个家庭带来了很大的快乐。可是几个月上查出这个小孩患小儿麻痹和智障之后，他的母亲就毅然辞去工作，他的父亲就开始兼职，拼命赚钱。他们带着孩子走过了好多医院，流走的是钞票，驻守的毅然是疾病。孩子的母亲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枯萎，凋零，心里的苦痛无以言表。也许当一个残疾孩子出生的时候，这世上便有了一对比孩子更痛苦的更苦难的父母。 　　孩子三岁多的时候，还不会走一步路。她就背着孩子上幼儿园，孩子还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她晚上就一边一边教孩子一些最简单的发音；孩子五岁的时候，能走几步，也能和他们进行最简单的交流，妈妈就牵着他的手送他到校，一路上摔倒以后，孩子哭，妈妈也哭，心疼的时候就再背起他，妈妈的脊背就是孩子温暖的床，永远不会摔跤的路了。后来，孩子怕摔跤就哭着闹着让妈妈背，由于孩子缺乏运动，几乎就是个胖墩了，妈妈的脊背渐渐弯曲了，妈妈默默下决心，只要妈妈活一天，就要呵护孩子一天，只要妈妈还能走稳，就尽可能让孩子不要摔跤。 　　后来，人们总看到妈妈背着孩子一路走，孩子在妈妈的脊背上一天天大了，妈妈在孩子的身体下一天天变小了。 　　孩子上二年级的时候，他脚下的路依然在妈妈的脊背上。有一天妈妈忽然感觉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患了子宫肌瘤，那一刻，她一下子懵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孩子，如果她病倒了，孩子怎么办？如果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这个孩子如何生存，她是孩子的腿啊，是孩子的精神拐杖。 　　想了一晚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找工作，挣钱，把赚上的钱用来雇人送孩子。他找到了这个下岗的邻居，她只向邻居提了她唯一的要求：送孩子上学的路上，如果孩子摔倒了一定让他自己爬起来，她要让孩子用自己的腿走路。 　　开始的时候，孩子哭着闹着坚决不同意，等孩子下楼之后，她站在阳台上，看到孩子摔倒之后一次次爬不起来，她心酸的要命，泪水一次次打湿孩子的背影。其实，刚开始孩子摔倒哭喊的时候，邻居也感觉心里很难过，可是他已经答应那个母亲了，他就前走上一段，让自己不要面对孩子那种求助的眼神，让所有的路人都感觉他是天底下最残忍的“父亲”。后来，孩子叫喊上一阵没有希望了，就自己愤怒地爬起来，这样一年多过去，孩子跌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甚至摔倒之后不再叫喊了，他就坚韧地爬起来，拍打下泥土又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了。 　　就这样，是风是雨，一路走过，孩子好像坚强乐观了许多。 　　后来，听说她的母亲动手术了，是良性的，她也找到了一分不错的工作，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听朋友说完之后，我说不出一句话来，也许残疾的孩子总会塑造出一个坚韧的，苦难的，可以承受一切的母亲。我没有见过这个妈妈，可是我知道这是一位平凡而又智慧的母亲。 　　最近，我再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书包什么时候到了他自己的肩上了，他依然走一步一扬手，依旧像是带着脚镣舞蹈，依旧咿咿呀呀自言自语着什么，可是孩子的脸上有了几分阳光的气息，那个男人却不见了。 　　我觉得，也许在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带着脚镣舞蹈，那个男孩子终于用自己的坚韧舞出了生命中最美的姿态。 　　我忽然明白，这世上也许有一种爱叫做冷漠，有一种深爱总以不爱的形式表现，有一种大爱叫做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