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七夕旧事
2022-01-04叙事散文风中的芦苇
七夕被当做中国的情人节热热闹闹地过起来,只是这一两年的事,前些年似乎是没有这种说法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关于七夕,我只听过家乡的小调里唱:“七月里七月七,天上牛郎会织女”我问奶奶,牛郎是谁,奶奶说,牛郎是织女的女婿,我说那织女是谁,奶奶说,织……
七夕被当做中国的情人节热热闹闹地过起来,只是这一两年的事,前些年似乎是没有这种说法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关于七夕,我只听过家乡的小调里唱:“七月里七月七,天上牛郎会织女”
我问奶奶,牛郎是谁,奶奶说,牛郎是织女的女婿,我说那织女是谁,奶奶说,织女是天上织布的仙女,那些好看的云彩就是织女们织的。
再后来,自己识字了,读了《牛郎织女》,那时虽不懂什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时古难全”的感慨,却依然洒了一把清泪,为牛郎,为织女,为他们的孩子,为他们没有象好多故事里写的那样“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缺憾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象,“如果……如果……”那每个个如果后面跟着的那么都是现实中没有的完美,也因为,那些缺憾才会让人一直想象下去,譬如牛郎织女,如果当初他们在一起了,那么他们还会有那么多的人去想着念着吗?但是因为缺憾,他们就被那么多的人感慨着,念想着,唏嘘着,譬如,童年时的我。
故乡属于偏僻的山村,那些每年里能飞到天河去给牛郎织女搭桥的鸟儿们最常见的可能也就只是些喜鹊、麻雀了吧,乌鸦肯定不行,那一身从头到嘴再到脚的黑一点都不招人待见,更不会招伤感的神仙待见了吧?
喜鹊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喜鹊,所以并不多见,而麻雀们总是开会,一群一群,叽叽喳喳,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从羊肠子沟飞到后峡,扑愣着的翅膀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似乎总是在煊耀着它们能做鸟的骄傲,它们停在我们家那棵大沙枣树枝上开会的时候,我奶奶总是说“这些麻雀喳喳喳地聒臊死了,你去扔个石头把它们吓飞了。”
我当然不会吓飞它们的,相反,我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树下听。我想它们肯定是在议论那一年一次的盛会,它们一定是在说那只麻雀在那次漫长的旅行中不能坚持飞到天河,太丢麻雀们的脸了,这次要是再飞不去,以后就永远不要去了;它们一定也会表扬在某次飞行中立了功劳帮了同伴的某只麻雀,要大家都象它学习;它们还会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听不懂鸟语,站在树下的时候,我常常会遗憾懂鸟语的公治长为什么死那么早,要是他不死,而我又恰好认识他,那么,我一定会让他告诉我鸟儿们都在说些什么。我要让他听听鸟儿们怎么说牛郎织女见面时说的话,我对他们说话的内容没多大兴趣,我只是想知道,那牛郎是不是穿着书上画着那种衣服,织女是不是真的衣袂飘飘地在天上飞?最重要的是,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呢?是象黄梅戏里那里唱着说,还是说广播里的那种普通话?是说我们的河州话还是说我姑父说的那样的本地话呢?
没人能告诉我这些,鸟儿也不能。
豆豆说,她奶奶说了,七月七日晚上站在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可是,我都没见过葡萄架是什么样子的呢,要是生在吐鲁番多好,我每年都去听,总有一年能听得到,那一年,我就在这样的遗憾中度过。
翻了年,豆豆又说,她奶奶说了,有时候,站在鸡架下也可以听见牛郎织女说话的。我大喜。
那半年的时光,过得那么慢。一直等着的七夕一天天地近了。我象过年似地欢天喜地又忐忑不安。
看见一群麻雀叽叽,我就觉得它们在商量什么时候启程,飞哪条路线,听见喜鹊喳喳,我就觉得它们同我一样兴奋。
那年的七月的七,天是阴着的,傍晚的时候,晚霞从云缝里透出来,覆盖着那层乌云,如同盖着一缕金黄色的纱巾,我认定那是织女飞在去鹊桥的路上飞扬着的裙裾,我看着村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坐立不安地等着天黑,等着鸡鸭上架,我奶奶说我象狗吃了鸡蛋一样地出来进去跑个啥,我冲她翻了翻眼睛,我得意地想,今天晚上我就能听见牛郎织女说话了,你说我跑个啥?
没有月亮。月亮是躲在云层后面了。夜很黑,象一滴墨水滴在一瓶清水中,渐渐地渗透渐渐地成了那种匀称地黑。
我们站在鸡架前,不,准确地说,只是站在鸡窝前。故乡的鸡窝都修成一个模式的,用土坯盖的,方方正正的小房房,树枝搭的架盖在中间,上面留一个小口,让鸡出出进进,下面留一个小口,平时用石板堵着,隔段时间掏一回鸡粪,我们自然不能把头探进那个掏鸡粪的口,再怎么说,那也离鸡粪太近了,那就从上面探进去听吧。
天兰说,让我先听,豆豆也退到后面了。似乎是先人后己,可是我明白,她们是怕鸡会啄了她们脑袋,我站在鸡窝边心里并没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只是有点忐忑,有点兴奋,想象着既将听到牛郎织女的说话声,我慢慢地将头探进鸡窝门。
外面黑,这里面居然更黑。睁着眼是黑,闭着眼也是黑,那我闭着眼吧,反正书上没说豆奶奶也没说能看见他们,况且闭着眼也不影响听声音,而且会让我忘了我的头是在鸡窝里的。
时空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静,怕人的静,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更听不到天河里滚滚的波浪声,鸡窝里那么热,我觉得我都一头汗了,我往里凑凑,想听得清楚一些,可是不小心碰到鸡了,“咕咕”是只母鸡。我赶紧停止了往里凑的动作,可是鸡们,虽然天一黑就看不到什么了,但是一定感觉到了某种异常,接二连三地发出“咕咕”的声音,有一只鸡,还伸过嘴,在我脑袋上啄了一下。
我怕引起鸡们的众怒,吵了它们休息要是一齐来啄我,我又怎么受得了呢?于里,赶紧往回缩脑袋。
可是,可是,那个鸡窝门怎么那么小呢,我进去的时候没费多少力气呀,出来的时候怎么会这样呢?头卡在那里,外面的伙伴们急得喊,里面的鸡们咕咕叫着,跃跃欲试,我自己脸红脖子粗地卡在那里又气又急一头大汗。
结果吗?结果自然是费九牛二虎之力蹭破额头一点皮从鸡窝里出来了,可是我还是不心甘哪!看见一只鸟儿飞过,我总会抬着头看琢磨半天,看它的身上有没有天河的浪花波纹,看它的眼神里有没有为牛郎织女搭过桥而流露的那种自豪,我依然,会偷偷地站在我们家的沙枣树下,听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开会。
而后的岁月,见过葡萄也见过果实累累的葡萄架,可是那么喧哗热闹的市声,那么浮躁不安的心,又怎么能够在那么清凉如水的夜里如水般清凉地站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说话呢?
所以至今,也不知道,那牛郎织女到底是讲什么话,是象黄梅戏里那样唱着说还是象新闻联播里那样说普通话,或者,说的是哪个地方的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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