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泰山与鸿毛之间

刘满园


前不久，无意中与故人闲聊，对方突然就说起尹正乾有病住院的事，而且他说恐怕已经不行了，听着就像晴天霹雳，差点把我吓昏过去。然而，过了几天，这话就变成了事实。

听到他不幸亡故的消息，我根本不敢相信，那么一个年纪青青的棒小伙子，年龄还不上三十岁，怎么会这样呢，但这必竟是铁打的事实。再说，哪有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的呢。但我心底里仍然以为，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还那么热爱着教书育人的职业，热爱着生活，还那么笑口常开地面对着他的家人和朋友。

今年刚进入秋天，就阴雨连绵。没有阳光的日子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加上更多的人为正乾的英年早逝感叹和悲伤，更使得我整天郁郁寡欢，而且还有些愤愤不平，这年月，怎么老是好人吃亏呢。

我总也忘不了，当年与他同在五库教书时，我们把盘底河走干，把三仓河走小，把五库河走大的情景。那时我们同吃同住，情同手足，一起来来去去三四年，从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他心怀广阔，能吃亏，从不斤斤计较。无论谁跟他交往，都一见如故，不久便会形影不离。

在五库教书，我是先他而去的，必定有点基础，人缘也好，生活起居也好。在五库吃饭是个问题，他刚来那一年，就跟我同灶，还有李生虎李老师，我们三个人下一锅挂面，吃得津津有味。半学期过去，他俩才另起炉灶，分开的时候，正乾非要给我买两袋面粉，以示感谢。我当然坚决拒绝，为此他就总觉得欠了我的情意，对我一直很客气。大热天的时候，我和妻子背着儿子翻山越岭时，他争着抢着都要帮我们背好长一段路程。

也就在这年，我们家里修房，到他们老家去买木材，他们全家老小都对我热情招待。那时候木材管得紧，要偷着买。为此，三更半夜，正乾都领着我到他们村里人家里去打听，一个一个去找卖主。买好往出运的时候，也不敢轻易上公路，我们就连夜往出背。那晚还在下雨，大雨滂沱，连他母亲，他妹妹都被正乾动员来，给我帮忙搬运。满腿泥泞，汗水雨水湿透衣背，正乾还那样一脸笑意。那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正乾在五库教书时，给学生上物理课，初二年级的，初三年级的都有。学物理很枯燥，学习差一些的学生，常常爱逃课，正乾不计较，也不恼，跑到学生家里，宿舍里去找，找到了，也不过于批评学生，更不那样尖酸刻薄刻地讽刺，而是很耐心的说服教育。正乾爱笑，常常一脸阳光，那怕生气时也是如此，逃了课的学生，低着头接受批评的同时，偷着瞅瞅尹老师，见他这样和善，也会慢慢把头抬高一些。

从五库出来，他到了洛塘，我进了城，彼此都忙于生活，以后在一起的日子少多了，但我们还是经常联系着。调到洛塘后，他娶妻生子，建立家庭，活的很滋润，很有味儿。不想，突然就有了病变，突然就这样撒手人寰。

后来才知道，正乾早就有病在身，但他是一个顽强的人，他一直在跟病魔默默做着不屈斗争。参加工作十多年来，他一贯刻苦工作，坚守岗位，从来没有因为身体不适而脱离岗位的记录，也从来没有缺过学生的一节课。无论他在五库，还是后来调到洛塘，学生老师都很喜欢他，尊敬他。

无论从哪个意义上说，正乾都是好人。对于学生，他是一位好老师。他一贯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严于律己，执教育人，这是同事们有目共睹、人所共知的。对于妻子儿女来说，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正乾感情专一，生活严谨。他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庭，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他爱他们，如同自己的生命。对于老父亲来说，他又是一个好儿子。正乾性情温和，孝敬父母，他对他也当孩子王的父亲言听计从，父子两无话不说，无所不谈，关系十分密切，乍看就像哥儿俩。正乾是家里的独生子，其父母之悲痛欲绝，不言而喻。对于同事和朋友来说，他是好搭档，好伙计，交得了心的朋友。正乾为人正直，热情大方，温厚待人，可靠可信。

我们说，世界需要好人，好人是世界的根。我们常常祝福好人一生平安，然而，现实当中，却往往相反，好人往往吃亏，好人不得好报。不过，好人终归是好人，好人无论生死，其价值永存。

人的一生，或者重于泰山，或者轻于鸿毛，这种界定，主要还是针对那些时代英雄们而言的。虽然，正乾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但他在短暂的一生中，已经给我们展现了他的生命价值，不管是什么人，如果能够做一个令人信赖的人，就足够了。

不论我们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都无关紧要。其实，仔细算来，更多的人处于泰山与鸿毛之间，更多的人其实都很普通和平凡，但做人应该有一个最起码的标准：做够自己。如果这一点都达不到，就真正比鸿毛还轻了。

正值教师节来临之际，愿以此小文怀念正乾，寄托哀思。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怀念的人，一个令人信服的人，一个难以忘却的人。


2000年9月8日记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0-7-2 11:1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