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嘱[原创]

　　　　　　　　　　　　　　　　　　　　　　　　叮 嘱
　　　　　　　　　　　　　　　　　　　　　　　　　　　　　　　　　　文/又凡 　　车子就要开了，菜市场门口很乱。 　　那是一趟朝南开的小面包车，搭乘的是来城里应街事回家的“山外人”。这就约定俗成所有南回的人都到菜市场门口搭车，确
切地说是菜市场东门口——东门出去即是大丽公路。 　　这是一个渐渐繁华起来的小镇，大丽路穿县城而过，有很多从比这个县城发达的地方诸如四川、河北来的生意人，租用城里人的店铺，给城里人带来房租，给地方带来税收的同时，也赚走了为数不少的票子。而这个地方的人们，却又到更寒苦的地方去赚别人的票子。不知道这是否可以归结为大地方的人好赚小地方人的钱？不过总有大地方的人拿见识和阅历欺侮小地方人的意思，大地方来的人说话大约也要理直气壮一些，那道理一套是一套，由不得你不买他的东西——再说除了他的东西也没地方买呀。 　　他正是从中甸回来的，红黑的脸，油腻的头发，一身皱巴巴的西服，风尘仆仆却遮挡不住脸上出远门带钱回来的兴奋。比起本地来说，中甸人的钱更好赚，在他身上自有一种在中甸初尝甜头的轻微得意。和所有“山外人”一样，他来到菜市场东门口，上了一张小面包车，还坐到最前面驾驶员旁边的位置上。 　　车子快要开的时候，从菜市场出来一个妇人，站到车窗外面。只见她身上围着灰蒙蒙的青色围裙，看样子多半是在卖廉价农用品的柜台后面赶出来，还有可能是从卖大份炒菜的锅灶后面钻出来。身材高大枯瘦，颧骨突出，嘴唇干裂，皮肤缺乏水分，一头长发油腻而蓬乱地束在脑后，看上去干练而粗糙。 　　“回去一趟后就一心一意地回中甸做事，不要再这样东一下西一下了，总之无论怎么说没有钱是不行的，管人家怎么说，你有钱了才是道理。”她看着他说，一句是一句，眼里尽是关切和期盼，像母亲交待儿子，又像大姐教诲弟弟，还像妻子叮咛丈夫，更像相好嘱咐相好。 　　听不到他说话，也看不到他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听到没有？现在做什么事都有难的几下，好做的事一样都没有——有也轮不到咱们这些人，好在只要咬着牙好好做，也就不愁做不好。咱们什么也没有，就有这身力气和胆子，在外面再苦，也比天天在家挖地背牛粪要好些。等你有钱了，手头随时摆得出来，还有谁会睢不起你？”女人继续说，还拿手在男人头上抓下什么来，到眼前照了照，随手扔掉——大概是粘在头发上的一小根细屑。那种亲密像母亲和姐姐对儿子和弟弟，又像妻子之于丈夫，还不乏相好之间的关切。 　　“回去后把箱子抹抹洗洗，打整干净了，让他（她？）有个高兴，听到没有？” 　　…… 　　她讲了很多个“听到没有”，是用白族话说的，白族话里的“听到没有”和汉语相比少了质问和强调，多了叮咛和恳切，里面包裹的实在是深深的关怀，既是叮嘱，更是让自己安心。 　　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但也没有对她从他头上抓下什么的动作表示抗议或反感。他在默默地承受，木讷的感觉仿佛是在面对母亲（听着就是），又像是面对姐姐（听着就对了），更像面对妻子（谨听吩咐），还像面对相好（很是受用）。无论是谁，相同的是深切的关怀，人世间真真切切的温暖，在这个已经有丝丝秋风凉凉拂过脸庞的秋天。 　　车子发动，她的叮嘱还没有完，然而最后立即化为满脸的笑容，笑笑地对着他，像极了一株秋天明艳的阳光下明艳的向日葵。（1231字） 　　　　　　　　　　　二零零八年八月十日于脂墨斋